“你倒细心得很。”方咏雩一笑,“难道是在路上设好了陷阱等我们去钻?”
骆冰雁嗔道:“贵派宗主就在云霄殿内坐着,我若敢耍弄手段,这山庄里上上下下的人头都要不保,哪能做出这等不智之举?”
方咏雩佩服这女人能屈能伸,无怪乎平南王府要力保她,只不过骆冰雁到底与左轻鸿不同,若真让她渡过此劫,将来祸福尚未可知。
又听骆冰雁道:“听说海天帮的人找遍了鱼鹰坞废墟,也没能发现他们少帮主,搜出来的焦尸烂骨没一具能对上,但江平潮身中温柔散,又受了水木一箭,凭他自己是绝无可能逃出火海的。”
人不能上天入地,既没找到尸体,那就极有可能被人救走了。方咏雩知她是故意说出这些消息,冷笑道:“骆宫主当真是菩萨心肠,自己都安危难测了,还关心别人的死活呢。”
说罢,他举步便走,顷刻与骆冰雁擦肩而过,身影消失在大门后。
骆冰雁也不恼怒,面上隐有惋惜之意,柔声叹道:“青年俊彦,可惜……”
尹湄恰好走到近前,眉头微皱:“你与他说了什么?”
“叙叙旧罢了。”骆冰雁抬眼看她,“倒是你,左轻鸿好歹也为平南王府卖了半辈子命,功劳苦劳都是多不胜数,这回拿他人头换我性命,当真狠得下心?”
尹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怎么,你怕自己将来也落得这般下场?”
骆冰雁只是笑,又听尹湄道:“当年弱水宫里里外外都是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你暂放旧仇重用霍罡,可有怕过他壮大反噬?毕竟,他能背叛旧主,也能背叛你。”
闻言,骆冰雁不怒反笑,她头一次从上到下地打量了眼前的紫衣女子,忽然道:“你跟小时候真是大不一样了。”
尹湄当年离开弱水宫时未满三岁,再如何早慧也记忆不清了,可在骆冰雁说出这句话时,她嘴里没来由地泛起了一丝甜味,像是有奶糊在舌尖上化开,但这点甜味到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回甘只有一瞬间,旋即就变回了寡淡。
“……周宗主虽是孤身下榻在你的庄子里,但他究竟有无后手在外待命,连我也不尽清楚,奉劝你别做多余的事。”
骆冰雁伸手抹过自己颈上那圈血瘀,道:“别刺激疯子,我明白的。”
尹湄不再多言,听见外面传来马鸣声,她疾步出去,翻身上了马。
诚如骆冰雁所说,方咏雩与尹湄一路飞驰畅通无阻,入驿有食水快马,乘舟有老艄好船,两日不到就进了临州地界。两人刚踏入城中,便有弱水宫的弟子现身来迎,说是水木一行人已于晌午时抵达此地,正在东风馆歇脚。
东风馆起了个好名字,店面却不大,位置更不当道,在繁华的临州城里毫不显眼,料来水木是专挑了这么个地方打尖儿,毕竟鱼鹰坞之祸余波未平,白道儿女莫不义愤填膺,纵使水木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也不愿节外生枝。
方咏雩感到意外的是,临州城内有弱水宫一大分舵在,若是为求稳妥,水木直接带人去分舵即可,却不知为何要来这馆子,难道其中真有古怪?一念及此,他向尹湄投去个眼神,后者只略一点头,抬步迈过了门槛。
东风馆仅有上下两层楼,一楼大堂统共不到十张桌子,二楼只四个包厢。当下过了后晌,大堂却坐得满满当当,瞧打扮俱是弱水宫弟子,人人面有疲色,想来是跟随水木一路东进的那拨人马。
方咏雩与尹湄径直上了二楼,水木果然在右手第一间包厢里头等着。不多时,小二将菜肴都端了上来,依次为清蒸刀鱼、盐水鸭、红烧狮子头并三鲜汤,三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路舟车劳顿也委实累了,纷纷举箸饮食,席间莫有交谈。
待到用餐完毕,小二进来撤了残羹冷炙,又送上一壶香茗,这才告退而出。
水木呷了一口茶水,开门见山地道:“羡鱼山庄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从信使口中听说了。”
方咏雩丝毫不觉意外,骆冰雁派人连夜抢先出发,当然不仅为了给他们二人扫清路障,甚至在信使抵达临州之前,水木可能就已经知道了周绛云进入梅县的消息,倘使无人来报,便说明羡鱼山庄已遭受了灭顶大灾,水木必定改道。
尹湄也不废话,沉声问道:“周绛云要在十天之内见到左轻鸿的人头,否则就屠灭羡鱼山庄所有活口,你有什么打算?”
两大魔门奇袭鱼鹰坞前,骆冰雁就预见了这会招来一场杀身之祸,但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弱水宫确实到了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即便没有答应与灵蛟会联手,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周绛云与江天养鲸吞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