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师承大长老方善水,排名在同辈最末位,却比其余弟子高出至少一个辈分来,他毕竟脸皮薄,窘道:“不必如此……罢了,你们是带了谁入山?”
不等巡山队弟子回话,后方便有道女声传来:“许久未见,你长高了不少,倒似脱胎换骨一般,我都不敢相认了。”
石玉一怔,借着火光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走上前来,容貌清婉不失英气,身姿挺拔如剑,正是阔别一年的望舒门大弟子穆清。
“穆女侠!”
大 惊之下,石玉喜出望外,他忙迎了上去,围着穆清上下打量,见她衣摆染血未干,怕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番恶战。想到一年前五人于荒野山洞誓约作别,如今死的死 散的散,石玉先前忍下的泪险些又涌了上来,粗鲁地抹了把脸,连声道:“穆女侠,想不到还能再见着你,实在太好了……我、我没辜负你们的嘱托,你……你救回 我家少主了吗?还有我们大师兄,他在哪里?他们过得如何呀?”
这般连珠炮似的发问,只让人听得鼻酸,穆清眼底映着摇曳火光,脸庞也仿佛烛影一样明灭不定起来,片刻后才垂眉敛目,声音微哑地道:“说来话长。”
短短四个字,似有万千辛酸在其中,石玉身躯微颤,抬头看着这个神色哀戚的女子,喉间倏然哽住。
一年多前,他们在梅县初见,穆清身为望舒门首徒,哪怕面临着危机四伏的困局,她仍然沉稳冷静,虽不如江平潮那般锋芒毕露,也不似昭衍诡谲多变,穆清就像一面坚实后盾,永远静默而可靠。
即使后来发生了许多不如人意之事,石玉也未曾在穆清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使他心里微微刺痛,仿佛刚才挡下的无数蜂针又聚拢而来,这次全扎到了实处。
他苦等一年,此刻却有些胆怯了。
穆清不是独自上山的,她身后还有不下二三十个男女,青壮中年皆有,女子大多与她一般打扮,料来是望舒门中人,其余的应为反抗军精锐。
石玉多看了他们几眼,觉得这些人都身带煞气,想到穆清身上的血迹,这点疑虑又被他按捺下去,问道:“穆女侠,只你们进山来了吗?”
反抗军赶来永州后,石玉仗着人小不起眼,在师兄们的掩护下设法去了州城,成功从暗线手里取得了谢安歌的密信,得知她将率一小队人夜渡白蛇涧入翠云山,但这是一步声东击西的险棋,谢安歌冒了巨大风险,为的是让穆清趁机率领反抗军主力从东面突破封锁线,与临渊门一举会合。
因此,谢安歌逾期未至实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方越已带人前往白蛇涧接应,怕要经过一番苦战,而这代表着计划成功,反抗军的大批人马将在穆清带领下顺利抵达翠云山。
乍见穆清身后这二三十条人影,石玉直觉不对,故有此一问。
穆清苦笑道:“事情有变,待见了大长老再详述始末吧。”
石玉从前跟着方咏雩的时候,惯有些没心没肺,但他吃过了几回深刻教训,又在方善水、方越等人的教诲下大有长进,难免谨慎起来,追问道:“是什么变故?”
穆清眸光微闪,倒不隐瞒他,沉声道:“我们突破了武林盟义军的封锁,但在半路上……遭遇了补天宗魔人的袭击!”
此言一出,石玉与那五个巡山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消息果然骇人,石玉不敢再耽搁下去,道:“我与你们一同去长老堂!”
长老堂与演武堂相距不算很远,众人又步履如飞,一炷香后便穿过回道进入腹地,遥遥可见几道人影立在院中,想来是方善水等几位长老得到通报后联袂至此。
走在最前面的巡山弟子快步赶去,其他人都在院门外暂候,石玉时不时偷看一眼穆清,面上声色不动,手臂却悄然靠近了腰侧。
不对劲。一路走来,他心中那股异样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眼皮也在疯狂抽搐着,找不出毛病究竟在哪里,但他就是觉得莫名惊慌。
石玉去年从中州一路赶回永州,途中遭遇过数次险死还生的危机,便是这种冥冥中的感觉救了他性命。
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到了呼吸急促的地步,石玉勉强压住胸中那口浊气,目光从穆清脸上移开,无意间落在了她腰间那柄佩剑上。
这柄剑显然有些年头了,鞘上雕纹里有着暗黑血锈,即便剑刃未出,也不难看出是在经年累月的厮杀里淬炼出来的凶器。
石玉陡然愣住。
他其实记不清穆清的剑究竟是什么样子,却记得……那日武林大会的擂台上,那柄随她闯过十面埋伏的利剑折在了尹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