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虽好,但容易引人猜忌,江天养深知其中利弊,仍命人送来了这封急报,只因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江湖已是翻天覆地——
九月末,因着江平潮与昭衍等人在东山白鹿湖畔遇袭,武林盟紧接着以雷霆手段端掉了补天宗的绛城分舵。这两件事先后发生,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黑白两道的冲突日渐加剧,大小帮派之间的摩擦也与日俱增,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望舒门举派南下前往蜀南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江湖。
去 岁醉仙楼共议,谢安歌与江天养当众断义,望舒门自此退出武林盟,这些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随后武林盟响应朝廷号召组建义军预备清剿临渊门叛逆,望舒门三拒 聚义令更是让所有人都看出了她们的立场和态度。对此,诸人暗自钦佩有之,趋炎附势有之,却不曾想到望舒门竟会孤绝至此,须知方怀远罪涉谋逆,满门上下皆受 株连,望舒门拒入义军而举派南下襄助临渊门,不仅是与武林盟唱对台戏,更是公然违抗朝廷。一时间,有人骂谢安歌为私情罔顾大局,有人耻笑望舒门自甘堕落, 也有人趁机重提方门惨案……全江湖甚嚣尘上,武林盟主江天养没有立即下令将望舒门自白道除名,只将谢安歌打为方怀远同党,言其道心已失,奉劝望舒弟子尽早 迷途知返。
很快,望舒门南下的必经之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大批人马,大多数是武林盟门下弟子,另有义愤填膺的游侠散人和趁火打劫的小派势力。 这些人设下了重重险阻,望舒门显然也是早有准备,一出玉羊山立即分兵,谢安歌与穆清各领一支,赶在消息传开之前迅速绕开边界,前者横穿东山,后者直入江 河,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途且走且战,既不借道故交,也不流连耽搁,令拦截者顾此失彼。
若只如此,江天养倒不至于焦头烂额,他是错估了 望舒门出山的时机和路线,但是早有预谋,迅速调动人马进驻各地分舵,将那些之前不能轻举妄动的眼中钉连根拔起,武林盟自此真正成了他的一言堂。可不等江天 养斩草除根,武林盟侧近的仙留城便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袭击仙留城、捣毁醉仙楼据点的不是别人,正是销声匿迹多时的前武林盟护法刘一手!
方 家两代人为武林盟尽心竭力,方怀远生前处事公道仁义为先,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连许多黑道中人也不得不为之叹服,故而方家遭难后,武林中始终不乏义 士为其奔走鸣冤,亦有人将醉仙楼共议的内幕宣扬出去,只不过这些声音如同石子入海,激起涟漪旋即不见。这一回,望舒门大张旗鼓反抗武林盟,刘一手率领部下 以雷霆手段斩杀方门叛徒却不伤无辜,那些不服新盟主江天养、质疑方门惨案真相的人闻风而动,之前受方怀远深恩、与临渊门交好的各方人物或云集相助,或在明 里暗里阻截武林盟义军南下……白道乱成了一锅粥,隐有分裂对峙之势。
正如栖凰山大劫那日,沉香镇诸多百姓不顾自身安危掩护武林盟弟子杀出重围,星星之火确实渺小,却可成就燎原之势。
昭衍心道:“江天养着实是个聪明人。”
哪 怕局面混乱至此,江天养依旧没有方寸大乱,在压制内部的同时不忘加紧攻破临渊门的部署,蜀南那边虽不至弹尽粮绝,但在如此重压下也渐渐举步维艰,只要拿下 了这边,乱局不攻自破,毕竟义愤只是一时,利益才是永恒,哪怕江湖讲究个“快意恩仇”,终究没几个撞了南墙不回头的人。
速战速决,这是双方当下共同的破局之法。
然 而,江天养勾结补天宗、投靠听雨阁的事虽已不是秘密,但他做得干净,江烟萝设局陷害方家时也是将听雨阁推上台面而将海天帮隐于幕后,知道真相的人或明哲保 身,或如刘一手、谢安歌这般被打为叛逆,真正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证据都已被销毁了。如此一来,临渊门也好,望舒门也罢,他们得到的助力始终有限,时间拖得越 长越不利,恐怕这就是江天养不急着痛下狠手的原因。
一念及此,昭衍又想到当日在流珠洞内与谢安歌的一番深谈,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时已是深夜,他一身黑衣融入墨色,坐在废宅后院的枯井边上,月光惨白如一张死人脸,照在人身上也不见柔色。
如果杜允之在场,立即就能认出这里正是当初红霞抛尸鸳鸯、预备囚禁他的地方。
杜 允之被抓后,听雨阁的天干密探连夜带人赶到这里,将整间宅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井下女尸再无所获,又彻查了废宅原主人,发现是已叛逃的忽雷楼之主冯墨生名 下私产,曾为犯官所有,去年暮春被冯墨生以权谋私拿到手里,可没等他将宅院修葺一番,自个儿便因罪叛逃,全家老小或死或囚,这宅子也就继续荒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