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若要收拾一个人,往往不会直来直去,只拿软刀子一片片地割肉下来蘸料吃。杜允之这十天来四下奔走,十有八九都吃了闭门羹,那些往日与他交好的人都唯恐避之 不及,被他留在京城的钉子也被悉数拔去,仿佛只是一夕间,他从爪牙锋利的豺狼变成了没牙的老狗,屠刀就悬在头上,不知何时就会倏然落下。
杜允之又恨又怕,却也被这下马威教了乖觉,不得不忍气吞声。
他求见玉无瑕,前两次都不得入内,索性另辟蹊径去下力办事,主动送上了礼部右侍郎陈敏的情报,总算被放行进来。玉无瑕拿了情报就令暗桩确定虚实,然后抢在兵马指挥司前将人拿了,只要今天撬开了陈敏的嘴,说不定就能从这团乱麻中理出头绪。
杜允之无疑是向她证明了自己的本事,可玉无瑕非但不以为意,还将他跟看门狗一样晾在了角落里,整整一上午都置之不理。
他心怀怨愤,可在玉无瑕这一声冷叱出口后,恐惧又如毒蛇缠身,杜允之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从角落里走出来,朝她拜倒道:“属下知错了,恳请楼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一救吧!”
“救你?”
玉无瑕搁了纸笔,语带嘲弄地道:“联合两大魔门密谋刺杀蛟首左轻鸿,这是何等重任?你敢只手包揽,又把事情办砸了,现在惹了一身骚,指望本座给你洗干净?”
杜允之跪在地上,只觉得寒气都顺着青砖钻进了骨头里,玉无瑕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块巨石压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趴在地。
可他又有满腔不甘。
明 月河之争僵持一年,六魔门变成了四魔门,双方都杀红了眼,若不能尽快止戈,怕是事态即将失控。为此,萧正则下了铁令,要在两月之内取了左轻鸿项上人头,使 那帮龙蛇之辈成为无首散沙,补天宗将推动弱水宫疯狂撕咬牟利,一举打破灵蛟会数十年来的漕运封锁,将这个水上怪物连同依附于它的诸多帮派都碾碎吞并,听雨 阁将在最后关头镇压乱象,把弱水宫吃下去的肉连本带利刮回来。
左轻鸿的死只会是一个开始,而这至关重要的任务本该是落在玉无瑕头上的。
说巧不巧,在那节骨眼上爆出了殷令仪中毒的消息,如今有不少宗亲入京,边陲又动荡频生,天子脚下决不能闹开这骇人听闻之事,萧正则就改了主意,命玉无瑕留京调查此案,身为副楼主的杜允之便当仁不让接过了差事。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欣喜若狂,忘记了对功名利禄的盘算,只在事败之后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今日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本该是玉无瑕。
“非、非是属下……”
“开脱的话,本座已经听过太多了。”玉无瑕打断了他的自辩,“你此番做了什么,本座一清二楚,与其在这儿作态,不如好生自省,尽快把内鬼揪出来,或可将功抵过救你一命。”
她说完这句话,已是厌烦至极,起身从书案后走出,途径杜允之身边时顿足,冷声道:“本座现在没把你打入暗狱,一是相信你没那狗胆私通西南,二是看在姑射仙的面子上……不过,本座的耐心也有限,等到此间事了,你若还给不出一个交代,就休怪本座无情了。”
裙带飞袂拂过脸庞,如同美人轻吻,于杜允之而言却似蜂尾毒针扎进肉里,忍不住颤抖起来。
“属下……明白了。”杜允之低下头,眼里满是怨毒之色。
玉无瑕已拂袖而去。
一辆青帐马车驶入了平安坊。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终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指弹出万般音。
正如昭衍所料,那晚在白鹿湖发生的血腥变故不出三日就传遍江湖,江天养对亲女儿的如意算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闻江平潮重伤垂危的消息后,他先是惊愕不已,旋即冲冠眦裂。
江平潮总归是江天养一度引以为傲的长子,即便父子生隙情已非昨,也容不得外人动他分毫,尤其这个人还是方咏雩那丧家之犬。
外人不知孤魂的底细,江天养却是一清二楚的,可他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方咏雩纵有再多怨恨难平,眼下也不过是败犬一只,由周绛云圈养驱使,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扒皮拆骨。
事实却是这条恶犬狠咬了他一口。
江天养已然怒极,可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以方咏雩现在的本事和处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挣脱周绛云的束缚肆意妄为,除非是那疯子有意放任。
黑白两道向来是水火不相容,即便海天帮并非表面上那般光明正派,江天养对周绛云的厌恶也是毫不作伪,想来对方亦然。先前能够合作共赢,一是受迫于听雨阁咄咄紧逼的压力,二是双方各取所需,可如今局势大变,本就脆弱的盟友关系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