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做惯了奴婢,也不怕尹湄的冷脸,沾着血的绣花弓鞋轻轻一踏,那死不瞑目的武林盟弟子就被她踩在了脚下,她嫌恶地将鞋底在死人身上蹭干净,转头看向那片鬼魅密林,道:“这伙莽人当真是走投无路,竟然逃进了阴风林。”
武 林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方怀远失踪之后,其余人更是犹如散沙,在众杀手狼奔豕突的攻势下,这群人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有人负隅顽抗,亦有人趁乱遁逃,尹湄 谨记着周绛云的交代,对那些四散而逃之辈视若无睹,只对刘一手等死忠穷追猛打,若非春雪及时赶到叫留活口,恐怕这些人大半都要丧命在尹湄刀下。
果然,尹湄闻言冷笑一声,振臂甩去刀上血花,抬眼扫过春雪身后那一队暗卫,嘲弄道:“要不是你们搅局,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她杀了太多人,浑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这一眼扫过去仿佛刀剑刮过,饶是春雪这般人也觉得毛骨悚然,却不知尹湄心下实松了一口气。
陆无归临行前的那几句提醒,委实是救命之恩。
尹湄为平南王府做事,对方家近年来的动向了解可谓深切,她有心救人,更不愿见武林盟落入听雨阁之手,却没想到自己的一重身份早已暴露,周绛云虽许她长老之位,可不曾以信任待她,故意拿情报放饵,若她按捺不住上了钩,现在怕已成了满地尸体中的一具。
“死人没有价值,方家的案子关系重大,若能办成必是大功一件,仙子派我等前来,便是助尹长老一臂之力。”春雪的话说得极为漂亮,“一群末路贼子,连守户之犬也做不成了,就算逃进了阴风林,只要尹长老追杀过去,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这话并非狂妄自大,大半日鏖战下来,擎天峰已被攻占,作为主战场的浩然峰虽是厮杀惨烈,却也逐渐分出势头,乾元峰位于两峰之后,地势复杂又偏僻幽静,刘一手等百十人从前山且战且退,一路逃进了这里,春雪已命人扼守四周,量他们插翅也难飞。
尹湄冷眼看了她片刻,忽然抬起右手,长刀化为白虹,破风挥斩而去。
春雪正说得眉飞色舞,又有数十个同僚在侧,没想到尹湄会突然动手,以为她要砍下自己的头颅,骇得慌忙闪躲,却不料那刀锋只是虚晃,尹湄竟算准了她身法动向,手腕翻转如水月倒悬,刀背结结实实地拍在春雪脸上,活活打出几颗带血的牙。
“你——”
“小蹄子,你不过是姑射仙的一条狗,也敢教我做事?”
春雪惊怒交加,她身后数十名听雨阁暗卫齐齐拔刀,尹湄却是凛然不惧,冷声道:“我们周宗主就算到了京城,尚且在萧阁主面前平起平坐,姑射仙身为四楼主之一,堪堪与我这长老地位等同,你区区一个奴婢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剁了你也不为过,没有下次。”
以春雪为首的听雨阁众人心头一寒,倒是追随尹湄的补天宗弟子都回过了神,纷纷嬉笑起来。
补天宗与听雨阁固然合作多年,可江湖庙堂终归有别,那些暗卫密探看不起泥腿子的江湖草莽,恣意张狂的魔门中人也不屑这些走狗鹰犬,早前狭路相逢彼此下套甚至残杀的事屡见不鲜,只是敢这么做的人都胆大心细,不曾让人抓到过把柄,双方管事的也心照不宣。
这回的情况却与往昔不同。
自古正邪不两立,攻陷栖凰山、屠戮武林盟这般骇人听闻的恶行实为每个黑道弟子梦寐以求的“功绩”,他们唯恐这栖凰山不够乱,只怕烧杀劫掠不够多,哪管得上其他?尤其这群朝廷中人既要为娼又想立牌坊,平白好事都让他们占了去?
补天宗到底是六魔门之首,而非听雨阁下设的第五楼,倘若连一个婢子都敢指使补天宗的暗长老,尹湄这还没坐热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因此,尹湄毫不掩饰自己对春雪的杀意,后者也算机灵,打落牙齿和血吞,抬手示意同僚们不要轻举妄动。
“是小女子的错,请尹长老海涵。”正值紧要关头,春雪并不愿为些口角惹得尹湄不快,更不敢为一己之私坏了姑射仙的事,武林盟毕竟在白道厚有威望,又要为海天帮日后做打算,攻打栖凰山的主力还得指望补天宗,后续诸多安排也少不得这些凶恶之徒的鼎力相助。
一念及此,春雪朝尹湄躬身行礼,旋即眼珠子一转,不卑不亢地道:“此番事关重大,开弓已无回头箭,周宗主既将如此重任交付尹长老之手,想必尹长老定不会使周宗主失望。”
好一招以退为进。
尹湄将她这副做派尽收眼底,心知自己是再难拖延下去,只盼望刘一手等人趁这工夫逃得快些,能多走一个人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