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总一声令下,士卒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听命行事,将这些俘虏悉数丢了出来,方敬让两名心腹提刀上前为他们松绑,发现这些人受伤虽是不轻,万幸还能行走,便让他们聚拢起来,自己挟持萧正风向前开道。
两 年来,诸弟兄与方敬朝夕相处,经历了数次生死患难,早已与他默契非常,见方敬拿住了萧正风,心知这是自己一行人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无须吩咐多言,自发护 在方敬身边,纵然有那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也得先射穿数道人墙才能取方敬性命,而在那之前,方敬的刀势必割断萧正风的脖子。
一时之间,郑千总不敢冒进亦不敢远离,只好率兵紧随,对峙着向南而去。
南麓这边,刘一手已是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他身边不止有数十名丐帮弟子,还有一众地支暗卫,通道之外精兵列阵剑拔弩张,人人屏息凝神,连马鼻喷气的声音都变小了。
终于,就在他们都快按捺不住之时,前方山道上扬起飞尘,乌泱泱的人影陆续出现在众人眼中。
刘一手武功最高,眼力也是最好,一下就瞅准了那被重重人墙围在中心的两道人影,只见方敬一手掐着萧正风手腕,一手持刀抵着他的脖子,两人俱是披面流血,萧正风更瞎了一只眼睛。
他神色陡变,嘴唇翕动了几下,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方敬同样看到了他,两人早年一起练刀,后来出生入死不知几回,只是自打刘一手随方怀远去了武林盟,那些并肩同行的日子也渐渐远了,想不到老友再见,竟是如今这般情景。
到了南麓,两路精兵会合,近百名地支暗卫皆现身出来,郑千总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才算略略松出,他勒马转身,放声喝道:“本官说到做到,你们还不快些放人!”
一个汉子大声骂道:“放你爷爷的臭狗屁!”
郑千总大怒,可一看到萧正风脖子上的那把刀,身子不由矮了半截,强忍怒气道:“尔等逆贼,无法无天,若是萧楼主有个好歹,本官一定奏明朝廷,将你们一个个抄家灭族!”
这一回,方敬亲自开口道:“巧了,我也想知道倘若太后的亲侄儿因你们护卫不力惨死当场,尔等全家老小会是什么下场?”
他声音不大,却能传遍全场,不仅郑千总脸色惨白,他麾下那些卫兵亦是忐忑不安,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下意识将箭压住,生怕这一箭失手射出,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怕死。
方敬一笑,嘴里都是血红色,他对身边心腹道:“让大家分头走,一路都别回头,能走脱几个便是几个,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那心腹眼眶一热,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转头将方敬的话一字不落地传下去,末了又添一句道:“倘若有那运气不好被追上的,自个儿了断便是,少受活罪,莫要对不起掌事的,死去无颜面见弟兄们!”
方敬听在耳里,有心骂他两句,可他实在快支撑不住了,只好忍着眼泪,死死握着手里的刀,如坠崖之人紧握那条将断的藤蔓。
郑千总传令下去,原本水泄不通的战阵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宽约丈许的生路来,方敬这回没有动,挟持着萧正风站在原地,只让其余人迅速撤离。
这些人最少也跟了方敬两年,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被刀割肉都没喊过疼,此刻却都泪如雨下,有几个人走出几步又跑回来,想着死也要死在一起,皆被那守在方敬身边的心腹一脚踹出去。
“滚 犊子啊!”那心腹骂道,“操,你们回来做什么?这是叽叽歪歪淌猫尿的时候吗?你们这些蠢货,掌事的让你们赶紧滚,你们是要反了天不成!一个个的傻不愣登, 让这群狗娘养的杂种看笑话!滚,麻溜地滚,要真是重情重义的,来年今日给俺们坟头多烧几个婆娘,叫师傅扎得好看些!”
他一番大骂,自个儿却也落下泪来,忙不迭地拿袖子擦脸,擦出一片血与尘。
四十余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他们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去,一个个背影狼狈至极,在地上留下一长串血脚印,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回头。
待到最后一人的背影消失,方敬又强撑了一会儿,逐渐昏暗的天穹上已悄然出现了如血残阳,那太阳一点点西坠,一如他快要流干的血。
郑千总已满头大汗,近千名精兵与地支暗卫更是严阵以待,僵持已到了极限。
方敬看了眼仍留在身边的那名心腹,低声道:“还不快走?”
心腹冲他笑道:“好咧,小的先走一步。”
说罢,他拖着有些踉跄的腿脚朝那逐渐收窄的出路而去,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上,就在他经过郑千总的战马前时,这腿脚受伤的人突然腾地而起,一个飞扑落在了马背上,双手死死掐住了郑千总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