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征说到了这个份上,傻子也能猜到甲六口中之人是谁,冯墨生继续问道:“这个人都做过什么?”
“他年纪虽轻,内力却十分浑厚,最麻烦的水车和炼炉都是由他动手拆毁的。”想了想,甲六又补充道,“前日,这对男女都不见了踪影,首领也重新隐藏起来,只在今天一早出面带走了其他六十多人,让我们这些伤患在此留守。”
“之后可曾回来?”
“午时归来,人数少了几个,属下见首领行色匆匆,只留下几句吩咐就又离开了。”
“那么——”冯墨生忽然抬手指向昭衍,“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昭衍身上,六名暗卫更是手按刀柄,随时准备着发出雷霆一击。
甲六断然道:“今晚之前,属下不曾见过此人。”
此言一出,无疑是将昭衍先前的说辞尽数推翻,他一下子从仗义相助的少年侠客变成了勾结山贼欺瞒使诈的奸猾小人,连同李鸣珂和王鼎也将面临听雨阁的缉拿审讯。
“簌簌簌”三道风声起,三个暗卫身形闪动,以三才阵位将昭衍围住,冯墨生唇角上扬,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只听他轻声细语地问道:“小山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法?”
这一刻,营地里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昭衍依旧抱臂站着,脸上似笑非笑,同样轻飘飘地回道:“说法?不知冯楼主想要晚辈给个什么说法?”
如此做派,可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冯墨生叹道:“小山主少年英雄,当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要学那些腌臜之人的顽固不化?”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云岭山私造军械,反贼之事牵涉不小,你师承步山主,寒山当下的处境如何,想来不用老朽多做提点,你师父这些年来甚为不易,你若不想因一己之祸牵累师门,当下迷途知返尚且来得及。”
昭衍发出了一声嗤笑,再没有半分装出来的温良恭俭让,他看着冯墨生,像是在看一个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
这样的眼神恰恰是冯墨生最为厌恶的,他脸色沉了下来,铁钩手倏然抬起,尖锋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森寒。
我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冯墨生心里如是想到,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昭衍终于收敛了笑容,他将藏锋往地上一插,没有抢先攻击,反而慢条斯理地拉开了衣襟。
起初是几道猩红的血线出现在左侧锁骨附近,随着衣襟下拉,血线越多越密,到了心口位置已缠绕成团,这些血线仿佛是从心脏里长出来的,它们如有生命,伴随昭衍的呼吸起伏而轻微跳动,远远看去如同一张笼罩心口的血红蛛网。
栅栏里的囚徒们不曾见过这种血纹,甲六与持刀戒备的暗卫们也不认得,唯独冯墨生一眼将它认了出来,总是天塌不惊的脸色终于大变。
姑射仙的子母连心蛊!
同 为四天王之一,许多对旁人讳莫如深的秘密在冯墨生看来只是平平,他不仅知道两代姑射仙的身份,对她们的手腕秘法也颇有了解,尤其这子母连心蛊意义非凡,唯 有将《玉茧真经》修炼至第五层才配学习《蛊经篇》,子母连心蛊是入门蛊亦是本命蛊,姑射仙穷尽一生也只能炼出一对来,阴阳相生,祸福相依。
先 代姑射仙是季繁霜,这个女人行事谨慎,至死也没有谁能让她交付子蛊,如今这位姑射仙是她女儿,性情却不似其母,因其年纪尚轻,不少人觉得她比季繁霜好打交 道,可冯墨生是何等眼光毒辣之人,少有几次合作后,他就知道江烟萝看似温柔绵软,实则乖张狠戾,是个不能多打交道更不可敷衍轻忽的厉害角色。
似这般面热心冷的女子,若非真心接纳一个人,岂会将至关重要的子蛊给他?
一瞬间,冯墨生连呼吸都滞住,死死盯着昭衍心口上的血纹,面色阴晴不定。
他目不转睛,昭衍却没有大剌剌袒胸给老男人看的癖好,随手将衣襟拉拢,笑道:“这血纹的真假,想来以冯楼主的身份和阅历是不难判断的,倘若冯楼主真要偏信这来历不明之人,晚辈也无话可说,只好等出去以后禀报仙子,请她亲自与冯楼主说道了。”
昭衍不怕冯墨生杀人灭口,且不说这老狐狸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连心蛊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子母感应,他若在这厢出了事,哪怕相隔千百里,江烟萝也会立时通过蛊虫感应到,冯墨生是决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的。
果不其然,冯墨生的铁钩缓缓落下,阴鸷目光在昭衍和甲六之间打了个转,最终落在昭衍身上,冷冷吐出一个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