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冯墨生的眼眸微暗,他还有话不曾明说,便是昭衍今夜所用手段虽有些上不得台面,却是足见此子拿捏人心的厉害,须知有些人最是讨厌与自己相似的人,冯墨生亦是如此,尤其他发现萧正风有意招揽昭衍的心思并非作伪,心里那三分遇见同类的不喜已悄然滋生出七分厌憎来。
果不其然,听冯墨生如此一说,萧正风面上笑意也淡了下去。
冯墨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见萧正风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自然而然地转口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云岭山的事情。”
闻言,萧正风回过神来,皱眉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派进去的探子都没能活着出来,可见云岭山里至今没有混乱无序之状,李鸣珂更是好端端地出来了,反而是那王鼎不见了踪影,这……”
冯墨生亦陷入思虑中,正待二人沉吟不语时,外面有人匆匆赶来通报。
此时此刻,张县令不在县衙中,吏员们知道这两尊大佛来路不小,自不敢将那些鸡毛蒜皮的地方事务送来碍眼,故而这通报之人乃是萧正风的亲信下属,说是昭衍与李鸣珂二人找上门来,称有要事禀报,求见县尊。
不曾想说人便到,萧正风神色微变,正要让人拖延片刻,将那张县令急召回来,冯墨生却道:“事到如今,那张生已没了用处,萧楼主不妨主动露面,也好刺探他们的真实意图。”
萧正风一想也是此理,便改口道:“将人带来。”
那下属应喏而去,冯墨生起身转去了后堂,他武功高强,又深谙隐匿之法,饶是萧正风知道他藏在何处,一时间也不能察觉到,心中对这老狐狸的忌惮更甚。
不多时,有小吏领着两人快步而来,只将人带到门口便止步不前,出言通报道:“大人,镇远镖局李鸣珂携寒山昭衍前来拜见。”
“进。”
听到屋内传出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张县令那外强中干的声气天差地别,李鸣珂心头一凛,昭衍却是眼眸微亮,抬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从容而入。
萧正风坐在上首,用茶盖轻轻拨开浮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这才道:“二位,坐下说话。”
饶是李鸣珂早已知道附近埋伏了不知多少听雨阁鹰犬,眼下猝不及防与萧正风打了照面,仍觉如坐针毡,反观昭衍淡定自若,顺手端起了一盏茶,也不管那茶水滚烫,仰头就灌下去一大口,又从碟子里捡了点心吃。
萧正风看得有趣,半真半假地侃道:“昭少侠这是饿极了?”
“不错,我在四天之内从栖凰山赶到黑石县,星夜兼程,日行二百里,早已累得头重脚轻,饿得饥肠辘辘。”昭衍又往嘴里填了一块点心,朝萧正风拱手一礼,“多谢萧楼主盛情招待,再来一碟可好?”
李鸣珂:“……”
这混账的心得多宽?怕不是得放得下一片海。
萧正风这些年来见多了矫揉造作之辈,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等打蛇随棍上的无赖,不由得笑了,抬掌轻拍三下,门口候着的仆从当即得令,很快就端了满满一托盘各色点心来。
昭衍倒也知趣,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终于满足地放下空茶盏,萧正风笑问道:“昭少侠如此急迫赶路,不知所为何事?”
这一句话已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萧正风本以为昭衍会东拉西扯,没想到这厮竟反问道:“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萧楼主这般尊贵人物,怎会出现在此呢?”
李鸣珂心下猛跳,萧正风举到唇边的茶盏也顿了下,他抬头看向昭衍,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片刻后,萧正风不急不慢地道:“云岭地崩,震动朝野,我等朝廷命官本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当为家国百姓肝脑涂地,哪有贪生避祸之理?”
话说得如此好听,李鸣珂心中只一阵阵发冷,昭衍则向萧正风抬手一礼,正色道:“如此说来,萧楼主是奉了朝廷之命,前来此处协助本地官府赈灾济民?”
萧正风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不错,听雨阁素有监察职权,而今陛下命我节制都督地崩灾事,上至诸官下至工商,凡有趁机作乱、暴行伤民者,一应从重处置!”
昭衍仿佛听不出他这句话里的威慑之意,追问道:“若有贼人为非作歹,敢问萧楼主是管或不管?”
“管!”萧正风斩钉截铁地道,眼神却变得幽暗起来,“你二人深夜来此,莫非是发现了贼情?”
昭衍开了个话头,却不再往下说了,李鸣珂暗自苦笑,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将那番对朱长老的说辞原样道出。
她讲述时,萧正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不放过丝毫的神色变化,可惜他有些失望,李鸣珂不仅神态自然,连身体的细微动作也无,让人无法从她身上窥出半点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