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萝掩口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昭 衍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慢慢地道:“你太急了,若只为日后打算,凭借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单以萧正风、萧正则兄弟二人的微妙关系,足够你从中大做文章,挑拨 他二人内斗,伺机招揽人手侵吞好处,假以时日不难与之鼎足对抗,届时就算他们想要清算与你,也不敢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然而,你放弃了这个最稳妥 的法子,选择了更为偏激惊险的道路,所以……你是被人拿刀逼着往这条路上走了?”
江烟萝秀眉微蹙,叹道:“阿衍哥哥,你虽然聪明,却不懂得见好就收。”
昭 衍哈哈大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即使有了异心也不会落人把柄,我思来想去,问题若不是出在你身上,那就只能是与令堂有关——季前辈 一生波澜,早年与我义父里应外合夺下补天宗,而后嫁入海天帮掌控一方,更在投效听雨阁后布下碎星局一举摧毁飞星盟,玩弄黑白两道于股掌之间,乃是当之无愧 的女中枭雄,然而……我最佩服季前辈的一点,就在于她不仅能够布局,还能亲手破局!”
自打从步寒英口中得知了当年飞星盟破灭的真相,昭衍心里始终盘踞着一个疑问——那两个出卖飞星盟的叛徒,究竟是谁?
季繁霜亲口告诉过步寒英,她不知道此二人的真实身份,只晓得其中一个叛徒受到听雨阁的庇护,自此以后销声匿迹,此人应未曾掌握九宫名单,否则这场风雨不会延续至今。
换言之,当时握有这份重要名单的只有第二名叛徒,此人想要以此换取泼天富贵,必定行事谨慎,饶是季繁霜亲自出手也只是将其暗杀,未能及时将名单截住,这才有了白梨率领离宫杀手奔赴千里屠戮掷金楼满门之事。
然而,这种说法是自相矛盾的。
季繁霜起初或许不知道这两名叛徒的底细,可在她决定出手破局之时,至少掌握了那名手握名单的叛徒身份,否则不能一击必杀,更遑论毁尸灭迹,除非……这个人身份特殊,且对她另有用处,才让她决定为其隐瞒。
“我想了五年也不曾明白,直至此番来到栖凰山,遇见了杜允之……”昭衍捡起一根木棍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灶火,抬眼看向江烟萝,“那个叛徒,就是先代琅嬛馆主,杜允之的父亲,对吗?”
江烟萝眼中掠过一抹森然杀机,旋即又变得温柔如水,她幽幽道:“杜若微,着实是一大人物,说江湖遍地是他耳目也不为过,可惜他太贪婪,得了宋丞相的好处,又想要萧太后赐予的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同僚换取锦绣前程……这样的人,即便是我娘也留不得他。”
杜若微怎么也想不到,杀死他的真凶正是他想要投靠之人。
季繁霜暗杀了杜若微,将他的死推到九宫余党身上,不急着侵吞琅嬛馆的势力,反而在次年用一场大火毁了琅嬛馆的根基,将那些死忠于杜若微的心腹老人跟那些土石瓦木一并付之一炬,以此阻断听雨阁谋夺遗利的意图,将这颗宝珠藏于尘埃之中,留作江烟萝羽翼丰盈后的赠礼。
想通了其中关窍,昭衍不由觉得杜允之甚为可悲,他以为遇上了将自己拉回人间的活菩萨,却不知道那是将他推下地狱的罗刹鬼,仍在尽心尽力地为江烟萝奔走卖命。
他定了定神,对江烟萝道:“一旦听雨阁查清了此事,你们母女二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你之所以如此急迫,想来是有人知道了真相,并掌握了铁证,以此要挟你倒戈。”
纵观听雨阁内,能将姑射仙逼到这一步的人能有几个?
昭衍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便是五年前踏着傅渊渟尸身步入听雨阁的玉无瑕。
这五年来,玉无瑕在江湖上音信断绝,更不曾与步寒英有过书信来往,她好似彻底将前半生割裂丢弃,一心一意做那惊风楼主,为听雨阁主管情报运筹,不知多少沾血的奏疏密函之下都带有她的手印。
可她当真能忘了从前?
尹湄不信,昭衍自也不会信。
果不其然,江烟萝徐徐叹出一口气,道:“是我低估了前辈。”
玉无瑕之所以不惜代价也要进入听雨阁,无非是为了从内部击溃这庞然大物,对付姑射仙是她势在必行之事,可比起与江烟萝斗个两败俱伤,倒不如将她拉到自己同一阵营里。
琅嬛馆一案,恰是江烟萝避不开的死穴。
“阿衍哥哥,我已将真心剖出与你了。”
江烟萝低眉垂眸,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只见她贴近了昭衍,从背后环抱住他,在他耳畔轻轻道:“你有血海深仇,我为自保求全,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你肯与我联手,就算是萧正则亲自出马,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