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山抱山环水,共有三峰,其中浩然、乾元两峰不对外开放通行,擎天峰位于南面,山势起伏较低,便于人马来往……”
方咏雩的讲述并不有趣,如江平潮、穆清等人也不是头回来到栖凰山,这番话主要是为了照顾昭衍和那些第一次来此的弟子,初至这武林圣地,他们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其他人也不嫌耽搁,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昭 衍一面跟大家搭话,一面将沿途路径和风景都记在心里,不知不觉间,方咏雩已经从自然风光说到了武林盟的历史,旁边冷不丁有人发出一声嗤笑道:“三十三年 前,方玉楼老前辈在第一次武林大会上力压群雄,成为初代盟主乃是实至名归,天下豪杰无不佩服,可如今这位方盟主嘛……见面不如闻名咯。”
方咏雩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武林大会日期将近,栖凰山上下每日都是人来人往,这条路上此刻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许多江湖客,可任他们七嘴八舌,也没谁真敢在此说半句武林盟主的不是。
周 围的人都停下交谈,纷纷扭头向那人看去,只见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身淡青色的文士长衫,头戴玉冠,手握折扇,生得眉目温润,气度柔和儒雅,四名随 从跟在他身后,两男两女,模样都俊俏好看,看着像是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而非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更不似大放厥词之辈。
可他不仅说了,声音还不加遮掩,令周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目睽睽之下,方咏雩拦住了怒不可遏的石玉等人,脸色微沉道:“请阁下慎言。”
文士笑道:“在下有哪处说得不对?”
“你放狗屁!”人群里一个汉子骂道,“方盟主当初在第二次武林大会上败尽群英,又有攻打娲皇峰、围剿傅老魔之功,十五年来为武林白道殚精竭虑,岂是你个酸秀才能轻侮的?”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不少义愤填膺之辈甚至要出手教训,那四名随从脚步一转,将文士牢牢护在中间,不远处的守山弟子见势不妙,迅速带人赶了过来,问清缘由之后脸色亦是难看,到底没忘记身份职责,将快要混战起来的人群强行隔开,总算止住了干戈。
若 是个识时务的人,此刻就算不赔礼道歉,也该知趣闭嘴,可这文士不晓得是骨头硬还是有恃无恐,兀自笑道:“巨阙剑固然名震江湖,但是方怀远输给了名剑藏锋步 寒英,能够成为盟主候选人也是因为步寒英出身关外,又在讨伐沈喻时瞎了一只眼,后来步寒英更是退出中原,不曾参与第二次武林大会,否则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 个位置?至于围剿血海玄蛇傅渊渟……呵,此事过去才五年而已,真正杀死傅渊渟的人究竟是谁,诸位心里当真不清楚吗?”
“步寒英”三个字一出,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有些人即使不再沉浮于江湖,他的声望依旧不减反增,尤其是对那些知道旧年过往的人而言,这文士的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
武林盟成立于平康十七年,同年召开了第一次武林大会以选举初代盟主,白玉剑方玉楼是那场大会当之无愧的胜者,而在当初那代后起之秀里,方怀远只是名列第二,真正打入最终决战、以三招之差惜败于方玉楼的人是年仅弱冠的步寒英。
倘若步寒英是中原人,倘若他没有瞎眼闭关,倘若他没有退出中原……如今的武林盟主姓甚名谁,当真不好说。
方咏雩的脸色阴沉如水,其他同伴也面有不虞,心思敏感如江烟萝、穆清等人更是侧目觑着昭衍神情,但见他无喜也无怒,仿佛置身事外般,只将目光落在那文士身上。
半晌,方咏雩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文士掸了掸衣角微尘,道:“在下杜允之。”
方咏雩微一皱眉,任他怎般回忆也想不起江湖上何时出了这号人物,倒是李鸣珂眼神微变,开口发问:“北屏州琅嬛馆的杜允之?”
这一下,文士总算笑得真切了些,冲她微微颔首,赞道:“正是在下,不愧为镇远镖局的大小姐,眼力阅历非同凡响。”
他们一问一答间,在场已有人反应过来,穆清惊愕道:“北屏州……琅嬛馆……是那个号称‘通天耳’的琅嬛馆吗?”
琅嬛,在神话传说里是天帝藏书阁的名字,后来被文人雅客用以比喻藏书众多,若非世代书香底蕴深厚,没有哪个读书人敢以琅嬛自诩,更别说用作题名。
纵 观整个江湖,百十年来也不过一个琅嬛馆,无人知晓它何时成立,也无人得知它总舵所在,它就像一株无形的参天大树,将无数根须悄然扎入各方势力的地盘上,渗 透表里,窥探隐秘,似乎只要在这世上存在过的人与事,就没有一个能逃脱琅嬛馆的情报刺探,而这些情报将会被汇总成书卷,放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珍藏起来,直到 有人肯付出高昂代价将之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