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渟曾是补天宗第四代宗主,现在是名列补天宗绝命榜之首的罪人。
“江湖人都说我是魔头,其实这话一点没错。”傅渊渟道,“我爹是补天宗的第二代宗主,立誓要一统武林,可惜壮志未酬就走火入魔丢了命,魔门可不讲究什么子承父业或忠孝仁义,他一死,左护法就迫不及待地上了位,对我爹留下的那些人能收服就收,不能的全都杀鸡儆猴。”
他说得轻描淡写,薛泓碧却好似嗅到了那股陈旧腐朽的血腥气。
“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吧,想当个知情识趣的废物点心都不行,忠于我爹的人想要扶持我夺位,归顺新宗主的人做梦都想把我脑袋献上去讨赏,我两条路都不想选,所以就钻狗洞逃了。”傅渊渟说到此处忍不住笑,“我跟你说,别看那些大侠魔头表面风光,都是在江湖上漂的,谁没有跌倒在臭水沟里过?”
薛泓碧笑不出来,他抬头看着傅渊渟眼角眉梢的风流,越看他越觉得这个人与传说中十恶不赦的傅老魔相去甚远,也跟他话里贪生怕死钻狗洞的小少年天差地别,一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变得面目全非呢?
“逃出来的前一年,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在一家青楼里做小伙计,给那些客人端茶倒水,也给老鸨子和姑娘们捏肩捶腿,他们的脾气都不算好,可也没亏待我什么,叫我吃饱穿暖还能攒点钱花,一些年纪小的姑娘还给我糖吃。”傅渊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闻记忆里的脂粉香,“我都想好了,以后认老鸨子做娘,好好伺候她,说不准这青楼就是我的了……可惜啊,就在那年除夕,有客人撒酒疯掐死了给他倒酒的姑娘,那姑娘才十六岁,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疼,我当时脑子一热啥也不知道了,等到一回神,那客人就倒在血泊里,脑袋上血糊糊的,我手里还抓着半只酒瓶子。”
杀了人,傅渊渟被抓进了牢里,狱卒收了银子要把他活活打死,他凭着从小练的三脚猫功夫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就看到收留自己的青楼走水起火,门窗从里面被锁死,楼里的人不知为何一声不吭,外头的人也进不去,最后只剩下残垣断壁和焦黑尸骸。
那客人家里富贵,岂是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小厮就能抵命的?于是,他的家人雇了几个江湖客,在水饭里下了蒙汗药,然后一把火烧死了青楼里所有人,连条看门狗都没放过。
“我恨那买凶的人家,也恨那为了一点银子烧死几十条人命的江湖客,可官府只处置了罪魁祸首,却对远走高飞的杀人凶手无可奈何。”傅渊渟看向薛泓碧,“你读过书吧,知道这叫什么吗?”
薛泓碧握缰的手攥得死紧,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侠以武犯禁。(注)”
“官府有官府的律法,江湖也得有江湖的规矩,若放任游侠犯禁、苛律争利,这天下终将法不可信、侠无所义。”傅渊渟望向雾霭茫茫的前方,“我是个江湖人,所以我夺回了补天宗,而我也是天下人,于是我加入了飞星盟。”
傅渊渟说得并不详尽,薛泓碧听得似懂非懂,只觉这些话掰碎开来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合在一起又变得晦涩沉重。
他正欲追问,前方三岔路口忽然传来急骤如雨的马蹄声,这蹄声迅如雷、疾如箭,上一刻还在百步开外,下一瞬就冲到面前!
三条路,三匹马,三个人,三把刀!
傅渊渟单手揽住薛泓碧,一手勒缰,黄鬃马发出一声嘶鸣长啸,在三骑人马杀至刹那抬腿人立,三把刀从马前蹄下险险掠过,去势未减,直取马腹!
就在此时,傅渊渟右手一拽,以单臂之力带动马身生生扭转,刀锋以毫厘之差错开,只削下三块皮毛,而他已经松开双手飞身而起,凌空一个翻身倒挂,单手按在中间那人头上,劲力微吐,掌下头颅连声惨叫都无,便已凹陷下去,只发出了一声断骨之声。
左右两人虽惊不乱,长刀收势横劈,一左一右斩向傅渊渟手臂,但见那只手掌在头顶一拍,傅渊渟整个人又凭风而起,身体倒转回去,于双刀交叠刹那落脚踩住,只闻一声裂响,两把刀竟被他生生踏断,而那两人竟不畏惧,毅然合身扑上,死死抱住傅渊渟双腿。
与此同时,又有三骑从三岔路纵马冲出,人马未至,箭绳飞出,直取傅渊渟头颅双臂,不等他抬手应对,脚下死尸身上突然发出裂帛之声,竟有一身材矮小至极的侏儒老者藏匿其中,此刻破衣杀出,人方掠至傅渊渟背后齐肩,雪亮匕首已裂袖出锋,向着他的后颈横劈而来!
薛泓碧尚在马上,好不容易勒缰控马,回头就见此生死刹那,顿时脸色大变,可惜他们相距已在五十步外,根本不及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