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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番外 青山荒冢 814 字 2022-10-16

我要死了!阴影笼罩的瞬间,薛泓碧心里只来得及升起这个念头,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冷凝。

风声好似都在这一刹那止息,唯有一声轻笑在黑暗深处响起,显得那样刺耳且突兀。

那只要命的脚最终没有落在薛泓碧身上,陈宝山整个人僵在原地,有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如对待亲近的友人般勾过肩颈,然后猛地一扭,那筋肉虬结的脖子软绵绵地耷拉下去,脑袋歪斜,死不瞑目。

“小子,还好吗?”来人丢开陈宝山的尸体,俯身向薛泓碧伸出他干净温暖的手,月光恰好落在这只手上,只觉得骨节分明、肤色苍白,带着股病体多恙的清瘦和弱气,浑然看不出能在瞬息间扭断一根颈骨的力量。

薛泓碧仰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反应,直到被他半扶半抱起来,连身上的灰也被轻轻拍掉,这才如梦初醒,勉强挤出一个笑:“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借着月光,他能够看清这不速之客的身形容貌,仅看外表这人不过三十来岁,然而两鬓霜白如年过半百,有些宽大的玄色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瘦得有些脱相,可他又着实生得好模样,远山眉下桃花目,哪怕形容憔悴也不显枯槁难看,连那眼角细纹也如同墨笔描绘的纹路,一对眸子盛满月光,半点不见病入膏肓的苍凉,反而温柔又明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流俊朗。

这个人就如同枯木树上芽,顽石缝里花。

薛泓碧才第一眼见他,就知道此人绝非等闲。

“你问我姓名?”这人笑了一声,“我姓李,名爷爷。”

薛泓碧:“……”

他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神情复杂地道:“您就算不想说,也不必拿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话来骗我吧。”

“既然知道我不想说,就别再问了嘛。”此人脸皮极厚,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倒是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身手,叫什么名字呀?”

薛泓碧虽然感谢他救命之恩,却不敢在这神秘莫测的陌生人前坦白,干脆捂着心口装难受,哼哼唧唧说不出整话。

见状,男人又笑了一下,善解人意地换了个问题:“好吧,那你认识薛海和白梨这两个人吗?”

这一回薛泓碧是真不知道了,他茫然地抬起眼,迟疑地摇头。

男人看出他毫不作伪的疑惑,含笑的桃花眼微微黯淡,声音也低沉下来:“那么……你是从哪里学会‘绕指柔’的呢?”

一句话,令薛泓碧刚回暖的身躯刹那间如堕冰窟,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忘了腿上的伤,一下子又跌坐回去,只能仰头望着那半身沐光半身影的陌生男人。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注)

这是薛泓碧从五岁开始学习的一套招法,也是杜三娘唯一教给他的武功,总共十三式,将擒拿、锁身与绞杀三者完美融合,招招制敌夺命,越是年纪小筋骨柔韧越容易练好,而他已经练了八年,不说炉火纯青,也是得心应手。

最重要的是,据杜三娘所说,这套招式是他那位亲生母亲所创的独门武学,所以她虽百般不愿,还是教给了他。

杜三娘还对他耳提面命——倘若有外人认出了这武功,那就赶紧逃,跑得越远越好。

夜风吹来,寒冷彻骨。

作者寄语:注:出自西晋刘琨《重赠卢谌》。

第六章 故人

桌上的油灯燃尽了一盏,窗外三更天夜色黑沉,冷风卷着深秋寒气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霎时间烛火摇曳,扭曲了投在墙上的人影,乍看恍如鬼魅。

杜三娘坐在桌旁,一手撑着头,一手翻阅那本《楚腰轻》,直到翻过最后一页,她苍白的脸上仍不见半分表情,一双眸子冷冷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她今年三十有九,眉头眼角都有了细纹,无论如何也不算年轻了,可她实在生得好看,细眉薄唇高颧骨,本该是有些刻薄的面相,偏长了对杏核眼,柔化了过于锋锐的棱角,反增几分别样的风情,哪怕到了这把年纪,也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然而,当杜三娘露出冷漠的神情,那双杏核眼也跟结了冰似的,原本被压下去的刻薄劲又浮上水面,让人一见就有些发憷。

桌上放了一个油纸包,杜三娘今日赢了点小钱,难得给薛泓碧买了半只烧鸡,如今烧鸡已经凉透,人却还没回来。

杜三娘养了薛泓碧近十二年,远比他的亲生父母更了解这个孩子,除了跟李鸣珂上山寻仇那次,薛泓碧从未无故晚归,更别说到了夜半三更还不着家,这孩子自打四岁那年知道杜三娘不是亲娘,对待她的态度总是亲近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她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护这场如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