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鸢沉默了片刻,抬头望过去,恳切劝慰道,“这话可差异了。房相若说养不教父之过,那我也要说教不严师之惰。当年女儿得父亲圣恩,获准一同随房相念书,谁想不到半年,房相离京而去,这学业也就荒废了,他怎么能怪父亲?我倒觉得,是房相未尽师责。”
皇上为漱鸢向着他的这些话颇感欣慰,“如果那些谏臣都想鸢儿一样好说话,我也可以轻松些了。想来你当年入国子监时间颇短,念书的事情搁置很久了。房相如举荐了崔侍中,太常卿和楚侍郎。我考虑再三,叫崔侍中亲自教你如何?”
这房相如真是安排得很周到,将身边的人一一推出去了,倒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他借陛下的威严,想给她一记警醒,又拉扯了旁人进来,替他教她。房相如想置身事外,她偏不叫他随了愿。
漱鸢不情愿地抬起头,难为情道,“父亲,既然房相自己提出这事了,不如还请他回来教女儿吧。女儿之错,叫父亲为难,着实不孝。房相苦口劝谏,又以密函相送,定时费心照顾陛下颜面,如果太常卿他们都知道了此事,怕是又要叫父亲心烦。”
漱鸢缓缓沉了口气,继续笑道,“何况房相博学多闻,儿时就有所体会,如今再续师缘,女儿也愿意和他讨教。他说过叫女儿身为公主,要做忠君之事,女儿记忆犹新。父亲前朝政务繁忙,女儿不想父亲费心挂劳,只从房相那学得一二,时常自省,有朝一日报答圣恩。”
皇上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震惊不已。
她自幼沉默寡言,入宫后才有所好转,他只知道她后来性情任性些,大抵是被他惯坏了,也未曾在意,以为她只是娇纵单纯的小女儿。可今日她提及很多,仿佛知道他为突厥之事烦忧似的。别的公主三番五次地和母妃来找自己求情,叫他已经很头疼,可漱鸢的话像一涓清泉,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很是感动。
皇上眉间宽慰不少,抚掌叹道,“鸢儿若为男子,可当大任!” 说完,扭头叫了一声元珞,“传旨,即日起,房相如复少师之职,每月逢一五,教永阳公主读书。内廷不方便,就定在弘文馆吧!”
送走陛下后,漱鸢立在门口止不住笑起来,仿佛打了胜仗似的。冬鹃与幼蓉面面相觑,道,“房相素来严苛治政,公主找他当少师,以后怕是要辛苦了。“
午后的风刮的猛了些,眼看重重云层压了过来,盖住了日头,大概要有下第一场春雨。漱鸢扶着门框抬头看向深远的天,两袖灌进了风刮得纷飞起来,她微微一笑,就等着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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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房相终于气病了……下线一章。
第9章
午后,房相如右眼皮忽然狠狠跳了几下,手腕一倾,一笔划过整个“奏”字,这张纸便作废了。
他抬头,透过直棂窗细密的空隙看出去,天空的阴云与摇摆的柳枝奇异地被分割开来,视觉上成了连不起来的景象。风声加杂着沙沙树叶涌进室内,就连空气中也带着濡湿的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