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地离京,却又铩羽而归,竺元风跪在顺帝的面前请罪,“奴才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
大成宫内静悄悄的,只有顺帝来回的脚步声,气氛稍稍压抑,但是并非那么透不过气。
竺元风面对着地砖,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此刻帝王的心情是烦愁多于震怒,显然是料到刘珂依旧会拒绝的。
“他说了什么?”
“为人子,方孝悌。”竺元风回答。
“不学无术的东西!”顺帝直接骂了一声。
然而竺元风却觉得这话说得极妙,不能替母伸冤,怎为人子,还如何称之为孝悌?
“一头犟驴,竟一点也不体谅朕的良苦用心,冥顽不灵,简直冥顽不灵!”帝王的踱步声更重,“老二和老六还知道为朕分担,这混账生来就是讨债来的!”
景王和端王的确一心讨好,可这分担二字又从何说起,真如此贴心,还需要费心尽心把宁王请来吗?
竺元风将头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可内心却因此感到愉悦。
这时,身边传来一阵轻软的脚步声,一个更加柔弱的声音道:“皇上,您别生气,先喝口茶冷静一下吧。”
这声音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却带着雌雄莫辨的媚意,让竺元风一下子明白这是谁。
这是帝王新得的娈宠,正是秦海按着老法子献进宫来给皇帝尝鲜的,意图分薄竺元风的圣宠,借此打压他。
竺元风已经是旧人了,自然没什么太大的新鲜感,皇帝对他也没有非卿不可的感情,所以很快就打得火热。
不过不是谁都像竺元风一样只想着逃离皇宫,厌恶这种佞幸之道。帝王的恩宠伴随着荣华富贵,后宫朝堂处处巴结,人上人的滋味只要伺候好了一人,就能唾手可得,背德沉沦是迟早的事。
皇帝喜欢清俊高雅的读书人,热衷于敲碎他们的书生傲骨,好似驯服野马一样,似乎这样才有征服快感,一旦身下人没了那东西,变得奴颜婢膝起来,就会很快腻味。
这是竺元风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的感悟,这气节并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旦受辱就要触柱的激烈反抗,而是明明身在污泥中,却还保留的一份人间天真,以及一线希望。帝王的权势无法反抗,但心终归还是自己的,是以更加懂得进退,让自己在无力反抗之时用默默无声守护好那份赤忱。
但显然,这位已经没有了,而且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持宠而娇,不听宣就这么进来了。
竺元风依旧伏地没动,心中却微微一叹,有些可惜,他才离开不到四个月而已……一想到,这人死了之后,皇帝又会拿他折腾,顿时觉得身心疲惫。
“来人。”顺帝轻轻一句话就定了生死,“拖出去,杖毙。”
昨夜还颠鸾倒凤,今日直接要了命。
哐当一声,端进来的茶盏碎了一地,还不小心溅到了竺元风的身上,在手背划出了伤口。
他不觉得疼,只是闭上眼睛。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尖叫的声音伴随着被拖拽的钝声,原本安静的大殿变得吵杂起来。
忽然竺元风感觉被扯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那张惊恐的脸,“竺公公,救命,竺公公,我再也不敢了——”
这大成殿中谁都知道竺元风心善,对底下的小太监爱护有加,只要举手之劳,都会帮忙。
还是个半大孩子呀……
竺元风忍不住看向帝王,开口道:“皇上……”
“元儿,你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他会擅自进来,不过想要给你难堪罢了,你倒还想救他?”顺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竺元风,然后大手一挥,那小太监被蒙住了嘴,拖了下去。
杀了人,发泄一通之后,顺帝似乎心情变得很好,他将人扶起来道:“怎么还跪着,这不是你的错,朕心中有数。一路辛苦,下去歇息吧,晚上再陪朕说说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