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学礼苦笑道:“我知道,我并非父亲,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哪有资格向杨阁老指手画脚,可是不写,我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凌凌,若是能劝到他分毫,缓上一缓,给百姓有一口喘息的机会,那也是值得的,不然……这大顺就完了。”
他面有不忍,露出痛惜。
尚瑾凌没见过高自修,但人人都说他是最德高望重的大儒,在他流放之时,万千学子千里相送,痛哭流涕,想来这不只是夸大其词,从他的儿子身上便能看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忧国忧民。
尚瑾凌默然片刻,便道:“那我帮姐夫一起写吧,将产生的弊端尽可能地告诉他。端王虽然自私虚伪,但是也讲究脸面,若是反对之声多了,他也不会逼着杨慎行一意孤行。另外,干脆给景王也写一份,新政虽然让百姓受苦,可也动了勋贵世家的利益,他若找到机会阻止,一定不遗余力,这样一来,接下去的新法就能延后推行了。”
高学礼一听,连连点头,但是想想又问:“如何能够联系景王呢?总不能以祖父的名义。”
尚瑾凌道:“娘应当还没给定国公府报过平安,这样吧,干脆我顺便也写一份信给定国公大少爷钟齐,若是定国公有心,会传到景王耳朵里,姐夫觉得怎么样?”
高学礼赞叹:“凌凌想得真是周到,多谢。”
尚瑾凌一笑:“姐夫客气,其实我在想既然新政已经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能够趁此机会也实施起来。”
高学礼思忖着说:“却不知道宁王可会同意?”
尚瑾凌嘴角一勾,“应当是不会拒绝的,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得让咱们西陵侯府先同意才行,姐夫能帮忙一起劝劝姐姐吗?”
第96章 期望
尚家姐妹没过几天就回来了,尚稀云一身风尘仆仆走进院子,一边更衣,一边对高学礼道:“听说凌凌跟着你去学堂之后,泱泱看见他都绕道走。”
高学礼笑道:“说来读书习字重在用心刻苦,须时常温习,若无人督促,的确容易懈怠。凌凌是这堂课教完,下堂就默写,写不出就留堂,逼着这些猴子记在脑子里,熟悉在手上,与他们而言的确苦不堪言。”
尚稀云解衣裳的手一顿,惊讶道:“凌凌这么严厉?”
“不严厉,不打不罚,就是软刀子割肉,磨人。”
尚稀云笑了,“难道这些皮猴没闹?这些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祖父都拿他们没办法。”
高学礼说:“怎么没闹,有几个就是不听,以周小虎为首直接背着书袋就走,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凌凌当日登门,直接住进了周小虎的家中,一边喝药一边咳嗽,连同大夫都一块儿带过去的,为的就劝周小虎好好读书。”
尚稀云皱了皱眉:“他身体不好还去?”
高学礼说:“他身体一直都这样,无非……那两天看起来更差一些而已。”看起来三个字特别有讲究。
尚稀云顿时了然了,“周小虎是周参将的小儿子吧,那一家脾气都火爆,凌凌亲自登门,那小子不得被他爹打得屁股开花?”
“凌凌不让打,说学生不读书是他这个夫子的责任,要打就先打他。然后就这么虚弱地住了两天,也没怎么念叨,就自顾自地看书,然而周小虎就老实了。”
学武之人一般脾气倔,越是打,越是不服气,越要对着干,但是心肠一般都软,带着一股侠义。
周小虎难道不知道读书的用处吗?不是,就是静不下心来学而已。
可当尚瑾凌拖着一副病体,哪怕虚弱日日汤药不离口都没放弃他,温声细语地劝他好好上学,甚至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这愧疚之心便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被揪起来。
尚家姐妹每次听到尚瑾凌闷咳声,说话都会小心几分,更何况这个孩子呢?
就两天,投降了,老老实实该认字认字,该读写就读写,刺头被磨了平整,后面就不用说了。
“你们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多。”尚稀云换好常服在梳妆镜前坐下,高学礼站在她身后,熟练地替她拆了头发,拿起边上的梳子,轻轻梳着长发说,“有时候我在想过去十五年,凌凌真的一直被养在方家,不曾进学,不曾见外人吗?”
“是不是觉得他什么都懂?”尚稀云问。
高学礼点了点头,慢慢地替尚稀云挽上简单的发髻,“我自诩随爹研究了半辈子的新政,觉得不该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可是小小年纪的他却能一眼看透纸面,发现我……甚至是爹都忽略却致命的问题,更可气的是他还有应对之策,我全然无从反驳,甚至想若有一日新政能成功,必然是在他手中实现!”
尚稀云很是意外,从京城一路西北,她深切地知道尚瑾凌的聪慧机敏,但是却没想到高学礼会如此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