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便牢牢记着,未再惹过他不开心,可是阿执还是不愿意见他就是了。
小孩子哪知晓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宠他爱他的父皇,在玄龙的怀中变成了飞灰,他再也没有父皇了。
神界口口相传,都说玄龙克死了燕鸢,他质问玄龙是否如此,玄龙不曾否认,阿执便自此恨上了玄龙。
若时光能重来,他定要劝父皇不要带他去找什么娘亲,他不要娘亲,他只要父皇好好活着,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离开的人是玄龙。
这是幼小的阿执心中真实的想法。
那些年曳灵神君试着从中调解,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阿执根本听不进去,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宁愿死也要和娘亲在一起,这个逻辑在他这里根本不成立。
直到他逐渐长大,成人,有了心上人,乃至愿意为了心上人做出和燕鸢同样的选择,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这些年他一直错怪玄龙了,心中觉得愧疚,忍不住想来看看玄龙,同他道个歉。可又想到十万年来自己不肯见玄龙,玄龙也不来看自己,说不定根本一点也不想自己,就别别扭扭的,见了面也不肯同玄龙好好说话,闹小孩子脾气。
但相处不多时他就感觉到了,玄龙怎会不惦记他,那拖着伤也要去凡间给他买好吃的、给他做鸡汤抄手的架势,自己能来他定然高兴死了。
指不定常背着自己偷偷去九重天看自己呢,就是不叫自己知道罢了。
他不懂事的时候怨极了玄龙,日子一长,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玄龙的名字了,即便曳灵神君知道玄龙来看他,也断然不敢同他说,怕适得其反。
“还好就好。”阿执低着头,碗中的热气混着香味升腾到脸上,叫他的眼眶有些热,声音有些哑。理通了思绪,愧疚愈发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你呢。”玄龙问。
“我很好,文武有仙师教诲,身侧有仙娥侍奉,锦衣玉食,亦未曾虚度过光明。”阿执低着头回答,金豆子一粒接一粒掉在碗中。
玄龙见他莫名哭起来,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怎么了……可是抄手不合胃口……”
“莫要哭……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阿执重重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此时抄手恰能入口了,他捏着汤匙大口大口吃起来,越吃泪越汹涌。
玄龙扶着桌面缓缓坐回凳上,喉间鼓动:“可是遇到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
阿执仍是摇头,不肯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大碗鸡汤抄手就被他囫囵吃光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阿执将碗轻轻放下,泪倒是终于止住了。
玄龙这些年未在孩子身边,不了解他心中在想什么,见他难过,心中亦是难过,便愈发小心翼翼。
“可还要?”
阿执摇头:“不要了……吃饱了,抄手很好吃。”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倒是你……也应当好好照顾自己,若叫父皇知道你这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定会十分难过的。”
玄龙沉默地听他说着,并不言语。
阿执:“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不必了……”玄龙下意识不想叫他看见自己的伤处。
“你是在怨我这十万年来不肯见你么。”阿执垂着眸,十分落寞的模样。
玄龙:“不是……”
最终玄龙还是将衣物退去,露出了伤处,天下哪里有父母拗得过自己的孩子的,阿执只是露出那样的表情,玄龙便难受得感觉心都拧到了一起。
心口是被魇魔的触手捅伤的,那魇魔即便吞噬再多的噩梦,也不会是玄龙的对手,坏就坏在魇魔能凭空造梦,忽然间令玄龙坠入梦境,编织出了燕鸢的模样。
玄龙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燕鸢了,久到他几乎忘记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十万余年来,燕鸢入他梦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实在太想念对方了,哪怕是做梦,都愿意永远沉浸在其中,不舍得挣脱。
明明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会让他万劫不复,在“燕鸢”朝他伸出手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