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回事?梁珩莫名其妙。
沈育今日不值殿,便没有佩剑,只在腰上悬了凤阙铜牌。坐梁珩对面,也不出声,自如得很。
梁珩知道他,从前读书,就他最坐得住,如果梁珩不先开口,说不得他能静坐到近午。
“找你来,是有事与你说。”
沈育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意思是没事还找他来干什么。
梁珩一下噎住,换作别的人如此无礼,依梁珩现在的脾气早摔东西骂人了。不见段延陵都挨了他一脚?也就是沈育。
“我知道你来望都城是想做什么,既然接受了封官,甘心借我的手,就最好不要把我当成我父亲。”
梁珩的父亲,如果还活着,也应当是沈育仇恨的对象。
“是,恕臣无礼,”沈育说,“陛下有话请说。”
“西市那天晚上,”梁珩问,“我喝多了,那人确然是你吧?”
沈育颔首:“是臣。”
“那天我去了解绫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想必你心里自然清楚,我身边根本无人可用,耳目不通。去解绫馆,是为了打听消息。”
两年前党锢之祸,先帝处死了一批沈马同党,多是无中生有,或听信奸佞谗言,朝中忠贤尽去。这一招杀鸡儆猴使得好,余者病退的、乞骸骨的,俱离朝去都以明哲保身。
梁珩道:“舅舅未免与三宦针锋相对,装病闭门在家整整一年。及至今日他的态度仍然暧昧,我尽管信任他,却用得不趁手。朝中我即位前打过交道的大臣,唯剩下一个霍良,但我一直怀疑他,金玺被盗后,先帝发无玺诏,第一个赞同的就是他。”
两人相对无言。
霍良放行的那一封不合礼制的诏书,夺去的是沈、马两门数百门生的前程与性命。
“解绫馆早有流言蜚语,霍良收受贿赂不是一天两天,三宦之后坐大的,他首当其冲。”
“我唯一能够信任,且使唤得动的,只有台、阁二卫。都是自己人,没有南军插手,是延陵提议组建的。你不见阶前阶后全是他们守着?若非如此,我真担心自己哪天一觉醒来,已不在金殿,而置身囹圄了。”
梁珩坦白时,沈育专注听着并不接话,他一说完,沈育便点头表示了解了,并且明白梁珩为何偏偏让自己担任台卫队长——因为除了这个职位是实打实的,其余小皇帝均无法掌控。
从前同床而眠,梁珩半开玩笑许诺让沈育做自己的丞相,终究成了一句儿戏。
“你想做些什么呢?”梁珩真心实意请教。
沈育难得流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你这情况,我想做什么也无从下手。”
梁珩:“……你有何不满?”
“臣不敢。”
沈育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毋宁说,这种情况早在他意料之中,早到当初他猜到与仇千里私下会见者是始兴太守徐酬之时。
连徐酬都能是仇公心腹,先帝尚且如坐龙潭虎穴,何况势单力薄的梁珩。
曾经宋均、晏然、周恢,都可能成为梁珩的新班底。但物是人非,已不必再提了。
“我听说,”沈育道,“徐酬死后,始兴由新的郡守接管了?”
汝阳在沈矜之后,一直是单官代行职权。始兴情况则不同,很快就进行了高层变更。
梁珩回答:“是裴徽。官员凋零得太多,后来基本是三宦与先帝重新议定,裴徽能被推荐上来,多半与三宦关系匪浅。假使诚如你所说……始兴是仇致远的势力范围,他不会甘心轻易相让。”
“你能确定?”
“不确定,”梁珩皱眉,“这人我不熟悉。”
梁珩皱眉的次数都变多了,更时常觉得头疼,揉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