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赵钧提醒的那样,他倒是顺顺利利地进了秦家大门,在园子等人通传的时候巧遇了郁菀。郁菀瞧见他扭头便走,打定了主意不给这不辞而别浪迹天涯的家伙好脸色,只不过在她进一步发作之前,郁白已经忍不住落了泪。
他冲着那转身欲走的背影,哽咽着叫了一声姐姐。
此刻他真的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不似日后的自己那样深谙撒娇耍赖之道,浑身都是经历家族和自身巨变之后用以自我保护的孤僻和尖锐,面对久别重逢的姐姐,只剩下手足无措的仓皇和生硬。
“姐姐,你……你这些年还好吗?”
“不劳郁公子过问。”郁菀清清冷冷地嗤了一声,“想知道我好不好,何必不告而别一去不返?郁公子这问候,我可担待不起。”
身后一片沉默,大概还是以为同以前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等她训完便万事大吉。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郁菀忍不住又开口讽道:“郁公子不辞而别两年,一回来便能把试金楼翻个底朝天,本事大得很,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姐姐?今日回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仍是沉默。
真是长本事了。郁菀气的七窍生烟,陡然回过头去:“你……”
郁白泛红的眼眶赫然映入眼帘。
郁菀的训斥也好,讽刺也罢,无一不在向他证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是真的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时候,亲人在侧,无忧无惧——忍了这么些时日,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刀子嘴豆腐心,这大概是这对姐弟最像的地方。她陡然间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抓住他的肩膀:“阿白,你怎么了?”
“你那师父是不是待你不好?”郁菀声音严厉起来,“还是谁又欺负你?阿白,你看着我说话!”
郁白使劲摇了摇头,抹去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滴,朝他长姐露出一个微笑:“没人欺负我……姐姐,我就是想你了。”
旁边的楼阁里,秦羡知抱着小闺女,透过小窗暗中观望着此间动静,在瞧见那双姐弟抱头痛哭后,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早这样不就完了。
。
对此时的郁白来说,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一天。当他夜晚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睡时,他仍然不敢闭眼,生怕再睁开眼时便回到冷冰冰的皇宫,独自面对豺狼之心的皇帝,恰如这些时日他所有的梦境一样。
——如若说自己来到了未来,那未来的自己,是否就在那幽深宫苑当中?
这个问题如同苍空中盘旋不去的鹰隼,盯紧了荒芜土地上仅有的花苗。
如果说自己早晚都要回去,可不可以让这段时间尽量长一点?
……仿佛从这段时间里汲取足了力量,他就有勇气去承受未来长达三年的禁锢,从荒芜干涸的生命中生出希望的花。
多日精神紧绷,难得安逸下来,郁白渐渐睡着了。
梦里的他站在一个极高的山顶上,白雾茫茫,恍若仙境。他四下环顾,却自那浓的化不开的雾气里逐渐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迟疑开口:“阿白,我……我来了。”
赵钧?郁白微愣,却听见有声音自自己的身体里响起:“知道了。”
——那不是他在回答。
赵钧慢慢地向前一步:“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事情。阿白,你愿意听听吗?”
做梦梦到你算我倒霉,谁要听你哔哔叨叨自我忏悔——还有,离我远点!
郁白内心咆哮,嘶吼却是无声。当赵钧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时,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点了头。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避免那么糟糕的开始。归根到底,还是我不自信。”赵钧低低道,“那时候你一门心思要出宫,不论如何都不肯松口,而我没有留下你的自信,更生怕多等一天,你便会弃我而去。毕竟,你看起来从不需要我。”
废话。郁白冷冷地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