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郁白重逢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霞光万丈。赵钧的视线漫无边际地游荡,追随着空中朦胧的光点,目光越至千万里山河外,似乎能瞧见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赵钧又一次想起了成元三年的烟花。燕南阁里,那少年白衣轻裘,在离别之际朝他微笑:“多谢陛下。”
那般宁静而从容。
一片枫叶悠悠飘落。赵钧抬手接住枫叶,在心中低低地说道:“不必谢。”
片刻,有脚步声传来。
“别找了。”花渐明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我师父那人,若是不想被人找到,你从南到北翻个遍也是无用。”
枫叶在手中攥紧,赵钧垂眸不语。
他寻了整整一日,郁白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在浸泡全身的木然中想起郁白踪迹全无的两年,想起那日日夜夜的揪心和思念,想起午夜梦回时故人决绝离去的背影,清早起来世界仍旧只余他一人的孤独。
他以为写意会有郁白的下落,以为郁白会给凤十一留下线索,他问了一切有可能让郁白留下只言片语的人,甚至还派人前往若水城秦家暗中打探,最终得到的结果仍然与最初无异。
可是昨夜……赵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睁眼时仍是枫叶山庄明丽的黄昏。
可是,昨夜那亲吻是真的。
他听到了郁白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了那轻盈的鼻息,触碰到了那柔软而温热的唇。当时他朦朦胧胧地想,如果这是真的,他愿意万劫不复。
然而郁白走了。
如同那出乎意料的吻一样,他的到来如同梦境,离去时便如梦醒,景物依旧,人却已留在昨天。他拼命回想这些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却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无情抹去他的记忆,到头来,他竟然快要记不得郁白的脸。
他就这样走的干干净净,猝不及防,却又像筹谋已久。
赵钧忽地恐慌起来。他想,难道是他给自己施了什么法术,让自己忘掉他吗?这些梦一样的日子,只是抹去他记忆的铺垫吗?
……留给自己的那一个吻,便是他对这段时光做出的告别吗?
他凝视着虚空。
花渐明也倚着树干坐下,语气淡淡的,不知是在宽慰谁:“想开点儿,我早就看出来,我那师弟比我更像师父的徒弟。”
赵钧没有应他。花渐明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那师父,天生的无情道骨,半步成仙的天才。为了求他心中大道,他连修炼百年才得到的仙人眼都舍得毁,连我这唯一的徒弟都舍得扔。”
“……”赵钧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是‘唯一’的。”花渐明干咳了一声,“郁白是弱不禁风了些,但在这方面却是得了那家伙真传一样,那翻脸比翻书还快,天生一副修无情道的心肠,难怪师父当初会看上他继承衣钵。”
赵钧冷冷道:“闭嘴。”
“……”花渐明不知道自己何处触动了赵钧的逆鳞,难得将心比心一下,倒是识趣儿地闭了嘴。
毕竟谁的心仪之人被说冷血冷情翻脸无情,谁都不会多好受。
天生一副修无情道的心肠……赵钧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你说,你师父想要阿白继承衣钵?”
“听他说起过,可能有这个打算吧。”提起这个,花渐明的语气也恶劣起来。他往后一仰,语气不屑:“谁让我让他失望了呢。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呗。”
仿佛陡然抓住救命稻草,赵钧双眸几乎放出光亮:“那……那他会不会在白玉京?”
“或许吧。”花渐明话音未落,果见赵钧猛然站起身来,墨色的衣袍在暮色风中扬起弧度,如同振翅欲飞的鹰。他顿了顿:“你进不去白玉京。”
“白玉京外设阵法,阵眼只在那人掌控之中。”花渐明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淡淡叹了口气,“连我当年都进不得,你又能如何?”
赵钧却没有回头:“我进不去白玉京,他却可以看见我。”
我可以不要他回来,我只想问问他……昨夜的吻。
阿白,我不想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