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从低垂的眸子到清瘦的下颌,心知郁白已经完完全全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影卫这种刀尖舔血的生计,哪里来的什么假期——郁白不傻,他知道如果自己只是个简单的影卫,绝不可能有住在宫中的特权,更不可能被允准探望家眷。加上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即使名义上还是所谓的“知己”也无法令人信服。
不过他并不介意,毕竟他早晚要让郁白知道。
——让他知道,不论经过怎样扑朔迷离,他的结局都只会是留在自己身边,生前相伴深宫,死后葬入皇陵。
“这么急着离开?”赵钧轻笑着一步步逼近,“香囊不好绣吧?可知朕为何要你这样做?”
郁白拿伴君资深从业者李德海的话原话奉还:“陛下圣心,郁白岂敢妄加揣测。”
“你若真当朕是天子,就不敢这样说话了。”赵钧瞧见郁白已经被逼到温泉边角上,再有一步就要滑进水里,“怎么,气朕不让你回家团圆?”
知道还问。郁白心里翻个白眼,再说可不止这一件事。
他知道今晚自己太失态了。尤其是……尤其是看到赵钧不着一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双搭在他肩上的手,温度烫的骇人,似乎能透过单薄的衣衫,直直烫进他心口里去。
彼时赵钧听不到他的心跳,只有他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不同于以往的。
……也是不正常的。
“假若朕想同你一道回家探望呢?”赵钧调笑道,“郁家可容得下朕过去?”
洪水冲破堤防。话到这里,赵钧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
郁白声音微微冷硬下来,却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几乎称得上是垂首帖耳:“陛下何出此言。四海之内莫非王土,郁家蒙受天恩,自然也是陛下的产业。”
“阿白,你知道朕不是说这个。”赵钧温声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突然逼近。
郁白猝不及防地撞上赵钧的眼神,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姿态——他下意识一个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粼粼波光。
赵钧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在郁白将将跌入温泉之前揽住了他。少年常年习武,纵使被困在宫里也不曾懈怠,衣衫下是薄薄一层肌肉,却并不突兀夸张,搂在怀里的触感极好,教人不舍得松手。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随着他“一不留神”脚下打滑,就这么带着郁白一齐跌入了水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
狭小的空间里水波粼粼,郁白被迫整个人伏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赵钧却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始终没有松开揽着他脊背的双臂。
两人相依的姿态近乎暧昧。
春季本就穿的少,在水里扑腾半天,郁白一身单薄衣衫已接近湿透,几缕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侧,被赵钧笑着伸手挽到耳后:“还是这么怕水?”
他由着郁白挣开自己,目光从少年紧抿着的唇一直落到赤裸白净的双足,在那冷硬的面容上流连片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阿白。”赵钧放缓语气,边说边站起身朝他走过去,“这池子水很浅,别害怕。”
水很浅,别害怕……谁害怕了?郁白下意识想反驳,素来清醒的大脑却像是生了锈,无论如何也编织不出语言,幼时近乎窒息的感觉再度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寒冷,孤独,直到麻木,直到无法呼吸,濒临死亡。
身体忽然传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是赵钧给他披了件外袍。他身子颤了颤,抬起漆黑的眼瞳看过去,苍白的嘴唇叫他咬出了血色,是纤尘不染的初雪中一滴刺目的红。
……秾艳。
此时赵钧心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他已经处心积虑谋划了太久,到此时此刻再也忍耐不住。
五爪金龙盘旋香炉之上,缓慢却始终不停歇地吐着西域进贡的沉光香,此香本清淡,然而再清浅的熏香积攒一整夜,也会浓郁扑鼻。
赵钧打横抱起郁白,烛火影影绰绰,通往锦绣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