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被带入大牢里关押着,他哭他求,可是没有人来理会他,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不知道他爹的尸首被带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黎叔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
他像一只绝望的热锅上的蚂蚁,无能为力,只能团团转。
等到顾清宁被放出来时,这一场太傅府上的风波早已风平浪静。
不过是皇帝黄底黑字的枉顾君恩,畏罪自尽这八个字。
黎叔也很快被放了出来,他身上的伤烙下了病根,每到了变天的时节,便疼得厉害,主仆二人,至此相依为命。
顾清宁回了自己的太傅府,发现那儿早已被官府查封,顾清宁不断的哭,从小到大,窝囊废如他,遇着难题,除了哭他没有任何的法子。
他试过击鼓鸣冤,可堂上的府尹一见到是他便如同看见了鬼似的,直接让衙役拉了下去。
去找熟识的人,要不便是闭门不见,要不说不到几句,那淫邪的目光便表露无疑。
顾清宁知道,这天下早已被那人给掌握在他手里,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去给顾老太傅明冤。
打定主意的那天,顾清宁偷偷地从一处隐蔽的角落翻进自己的家里,漫无目的的走,他进了父亲的房间,看见那空荡荡的落满灰尘的屋子,麻木许久的心间终于有了一点知觉。
站在那案几上,顾清宁在那古朴的书架上找到了几卷书卷。
其中一幅画上一个小儿憨态可掬,正抓着一个香囊乐不可支,落款写了几个隽永的小楷,
“丁酉年蒲月吾儿抓周存念”
当年周岁抓周,顾老太傅摆满了许多文房四宝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着他抓,可是他偏偏绕到最远处,去抓了一个香囊,顾老太傅当场黑了脸,如今,顾清宁知道,即便当时抓周不甚合他的意,即便后来他是完全悖逆了他爹所有的人生愿景,但他始终是他爹心头上的最珍惜的明珠。
这样的父亲,死了。
他躲在顾老太傅的卧房内,一遍遍地去看他爹的手迹,一遍遍去回味那些原本索然无味,如今却难能可贵的相处的时光。
顾清宁一边哭,一边看。
眼泪好像都流不尽似得。
以前他也很爱哭,因为每个人都会来安慰他,可是如今却没人了,今年的眼泪好似也特别多,落在唇边尝起来也特别苦。
那个寒冷得哈一口气都会结冰的冬日,他找上了梁王,跪在他面前,“小人走投无路,还望王爷收容。”
那一双教他骑马射猎、教他兵法战术的大手,不再有温情,不再有任何的爱护,只是轻佻地捏了他的下巴,眼中是冰冷的嘲讽与讥笑。
打横抱起了他,梁王朝着寝宫走去。
十五岁的顾清宁埋葬了所有的记忆,封存了那些永远不会再有的温情,亲手将自己推进了地狱。
第27章 别院
缪太师步出大门,暮春的夜里仍旧有些寒意,他年老,自是有些微微的窘顿,稍稍往手里哈了口气,便见李岩负手而立,看见自己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国舅爷?”
缪太师淡淡道:“你家王爷醒了,”
见着李岩便要往里面走,当下阻了他,“莫要进去,守在外面便好。”
“可是……”
摆了摆手,缪太师脸上苦笑:“你这痴子,与你说也不懂,若要王爷扒了你一层皮便进去罢。”
李岩心下一敛,“末将不敢。”
缪太师叹息着回首看了看那紧闭着的大门,摇了摇头,人皆有软肋,便是圣明如斯,也勘不破这其间的迷障,罢了,罢了。
哑仆轻轻地摇开了舟楫,水波慢慢地向远处漾去,夜幕底下的水草在月色下依旧清晰可见,柔柔地在水中舒张开来,摇曳着,飘动着,有股欲说还休的宁静,缪太师站在小舟的一端,再度回望着那夜色中孤独的精致别院,心间惆怅,但愿,此番他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