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朕不也不是嫡子正统么?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宋琦抬头, 看着陛下云淡风轻的表情,忍不住抱住了他。

就因为陛下不是嫡出,所以就算登上了皇位,也无人信服,权势薄弱,被外戚干政,毫无自由,甚至比不上做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长明宫中的那些年,他亲眼见证陛下如何隐忍负重、如履薄冰的,自己也被其束缚,身不由己,现在又怎么忍心再说什么正统不正统的话。

他将头埋在陛下的颈间,声音发紧:“那,便联姻罢。”

话音刚落,便觉身上大力传来,人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了,动不得分毫。

“你答应了?!”

宋琦脸有点发热,从离行瑾的颈间冒出头来,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扭头看向别处。

离行瑾笑着,也不追问了,这人脸皮薄他是知晓的。

他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跟宋琦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比如聘礼要多留些地段好的府宅,礼宴要去长明宫举办,嫁衣要按照太.祖时候的男皇后穿的那样制作,请哪些人不请哪些人。

宋琦静静听着。

突然,离行瑾停了下来,问他,“要去跟大将军道个别吗?”

宋琦双手环抱膝盖,脸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现在吗?”

离行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抚摸他的头,柔声道:“无碍。”

局势再紧张,他也不希望自己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能为其办到。

大将军墓在城外郊区的一座山下,和自己的妻子合葬一起,是他生前就说过的。

离行瑾下马,将身上的斗笠摘掉,牵过马上坐着的人的手,来到山下。

宋琦没有摘掉斗笠,脸上还带上了面具,经过两次放血清毒,他的容貌已经开始向原来的模样转变,熟悉的人看到,恐怕会大吃一惊。

他站在原地,看着清简的石冢旁多出来新的一座,记忆如潮水翻涌,拼凑出一张严厉肃然的脸。

笨拙的抱起他的,厉声呵斥他的,鼓励的拍他肩膀的,冷眼看他被斗倒在地的……

他爱他顶天立地,也恨他铁血无情,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如今安静躺在土地里的男人对宋琦来说,只意味着无尽的训斥和失败。

当他终于能战胜对方的时候,他已经对打败对方失去了兴趣,因为他不再是当年一无所知的孩童了。

“陛下,我为父亲上柱香。”

离行瑾看着宋琦,隔着斗笠,这个人身上依旧透着淡淡的哀伤,那样安静的悲伤让他的心也慢慢疼了起来,克制不住地想要将人狠狠抱在怀里。

最后他握了下拳,还是走开了,“霜露重,不要待太久,朕一会儿过来。”

离行瑾走后,宋琦用衣袖将碑前的石台擦干净,安静的跪坐在了上面,墓碑很大,刻满了墓中人的生平,他认出了那字迹,应当是陛下亲自写的,这是皇家给的荣耀,亦是天下人对大将军的赤子热忱。

整整人高的一座碑文,就是大将军铁马冰河的一生。

家国天下、黎民苍生,不外如是。

忠义难两全,当他被父亲护在身前,眼睁睁看着城墙上的铁矢乱箭飞向对方如山的背脊时,就知道他做到了。

手指一一拂过碑上的峥嵘字迹,宋琦低声道:“您总说大丈夫忠君爱国,死得其所,如今也算如愿了罢,父亲。”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他断然离开时,陛下看他的复杂眼神,那是不得不接受被抛弃的事实的沉痛,不得不承认世界上你最在乎的人并没有对你付出对等的感情的无奈。

离行瑾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宋琦环抱双腿坐在墓前,侧靠着墓碑睡着了。如果不是细看之下,发现他眼周泛红,睫毛上坠着一滴尚未干涸的水珠,他会以为他只是和人聊天聊累了,然后就地在休息。

小心地把人抱起来,周围出现轻微的响动,几名影卫悄无声息的出现,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了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