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士的情绪不对,他的道长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究其根源还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他把不通世俗人心的道长骗下了山,一个清修寡欲的道长陪着他搅进一场乱局,天下纷争俗世纷扰,他身处其中自顾不暇,还要道士替他来操那些不该操的心。
小王爷既愧疚也坚定,他通透豁达的性子随了母亲,他不想庸人自扰,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不能停止在无休无止的忧患里,既然是他不行,那他便努力到能行为止,既然道士近来焦虑,那他就担起两个人该有的沉稳,
小王爷眉目弯弯,黑黝黝的眸子明亮有神,他捞过道士的身子,打着折纸船的旗号趴去道士的肩窝里晃起了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道士脊背微僵,终敌不过他撒娇似的乱蹭,宣纸质软,上头带着密密麻麻的墨字,小王爷覆上道士的瘦长的双手,胡乱带着道士左叠一下右叠一下,愣是把两张纸揉成了一团纸球。
“那个……清清清霄,我……”
小王爷尴尬的耳朵通红,索性脖子一梗,又想把锅往亲哥身上甩,然而道士则很是小心的将纸球收到了袖子里好生放着,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着接黑锅的穆琮坐在寝殿床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千里之外,从未见过海和船的道士转过头去吻上了小王爷的面颊,小王爷心尖一颤,差点忘了亲哥是谁。
夜半偷闲算是难得的情趣,道士大概是天底下最好哄的人,几张宣纸就能让他缓和神情,安安稳稳的偎去小王爷怀里靠着。
俗话说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夜深人静,诸事已毕,也到了小王爷该搂着道长钻被窝的时候,唯有副将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再加上被营里战马撩蹄子撩惯了,不差这一下。
灯火将熄,副将步履匆匆的闯进了营帐,小王爷正铺着被子,披散头发的道士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晃腿玩,白玉似的足尖点去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地上的纸青蛙。
“王爷,道长。”
副将礼数周全,连道士也带上了,他拱手拜过便没再多言,有些事情小王爷已与他约法三章,他不能当着道士的面说。
“……清霄,我有点饿。”
小王爷沉默片刻,转过头去跟床上的道士碰了碰眉心,副将这时找他肯定为了跟战事有关的糟心事,所有人都把道士看成了天底下最好用的一把刀,能掌握着生杀大权翻覆乾坤,可他这个受益最大的正主却说什么都不想再让道士搅合进来。
“你能不能去帮我拿点吃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拙劣的演技足以使得人神共愤,只是道士太好骗了他,他刚瘪着嘴巴嘟囔出声,道士就立刻从床上跳下去,毫不怀疑的赤着脚一路杀去了伙房。
小王爷喊饿,道士跑得又急又快,三步并两步带出一道残影,值守的侍卫虎躯一颤,险些被吓出一声惨叫。
伙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小厨子收拾打扫的动静,道士停下脚步,抬手掀开了帐帘,小厨子软趴趴的倒在灶台边上,黑黢黢的小脸贴在地上,气息弱得轻不可闻。
孤零零的烛火立在烟熏火燎的案板上,模糊的人影倚在伙房角落的木架边上,一手攥着一对与道士那柄旧剑长度相仿的兵器,一手拿着一个圆乎乎的馒头。
道士低敛眉目,倒是没觉得吃惊,他移开目光,很是细心的蹲下身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小厨子,又让他靠坐到灶台边上,好有个支撑。
“咳咳——”
道士的一举一动带着不该有的温度,角落里那人惊掉了下巴,烛火映亮了他脸上的胡茬,瘦高的男人撇下兵器使劲锤了两下胸口,直被偷来的馒头噎得翻白眼。
“咳!咳!!呼……小清霄,你跟师兄说实话,你那穆小王爷是会下蛊吗?”
第25章
师兄弟这种关系,其实比亲兄弟还要一言难尽。
相处的好了是竹马成双同气连枝,上到祸乱武林下到逃课摸鱼,情深义重感情升华,直接师门内销,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若是相处不好,那便是相看两厌自幼结仇的戏码,一个放浪形骸,一个古板固执,一见面就是鸡飞狗跳刀剑相向,到头来相爱相杀,拧巴着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以上说法,都是街头话本里最常见的剧本款式,顾清毓但凡见到这种书,绝对买一箱烧一箱。
乖巧水灵的小师弟是别人家的,娇气可爱的小师弟是别人家的,就连天天滚成泥猴似的熊孩子小师弟也是别人家的。
他十四岁揣着雄心壮志上孤山,十四岁半连夜背着行李跑路,若论起个中原委,他这位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小师弟绝对功不可没。
一室寂静,烛火微动,道士目光冷清,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什么久别重逢,故人相遇都是骗鬼的,写什么师门兄弟情深的狗屁作者绝对没有体验过被师弟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