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抓羊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四处溜达,膳房边上的院子里有个单独的灶台,上头煨着一个砂锅,他被小王爷扳成了一日三餐的正常习惯,快到饭点就饿得难受,看管灶台的御厨一走神,他便从房上倒挂而下,端走了那一锅东西,结果一点都不好吃。
冰雪初消,内里是同常人一样柔软的心绪,道士眼角有些发红,他喜欢和小王爷头并头的亲去一处,可现在他先是吃了不好吃的东西,而且小王爷还不愿意亲他了。
道士抿起薄唇,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委屈和稚气,小王爷心头一酥,哪顾得上那股涩苦味道,他赶忙捧起道士的面颊再次亲上,并且亲得比哪一次都长。
“我都说了,他的厨子不行,别气,我们一会吃烤羊腿。”
这两个人亲够了,宫宴也正式开席,小王爷故意带着道士晚去了一会,错过了跪拜叩首的环节,穆琮倒是宽容,见他们到了便让人引他们入席,没有让他们补全礼数。
行宫宽敞,宴席设在半山处的平台上,一仰头就能看见袅袅星空,道士挨着小王爷坐下,顺手将长剑放在了一边的软垫上。
烤羊腿还没熟,精心准备的素斋先上了桌,道士没什么兴趣的拿着筷子挑了几下,转头就跟小王爷嘀嘀咕咕伙食标准太差。
穆琮在座上听得一清二楚,只恨自己一片好意喂了狗,他眼不见心不烦的端起酒杯,主动调动气氛岔开话题,他不是白请这两个小混蛋吃饭的,宴上还有他国的使臣,穆珩回朝掌兵和这个武功高深莫测的道士都是对邻国最好的警告。
宴上照旧是推杯换盏,无聊透顶,小王爷一点也不想搭理别人,也一点没察觉出来穆琮是要给他立威,他专心致志的托着腮帮子看着等羊腿的道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叫你呢!听见没有!!”
酒过三巡,穆琮终于恨铁不成钢的丢出了果盘里的糕点,裹着糖馅的酥饼正中小王爷的脑袋,小王爷惊了一跳,慌忙拍去发间的碎屑,道士看了看地上的酥饼,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捡了起来。
“——脏了脏了,别吃。”
小王爷没听见,小王爷天赋异禀,直接在脑子里把穆琮设置成了半永久屏蔽模式,他抢过道士手里的酥饼扔去一边,又用锦袍的袖口给他家道长擦了擦手,
道士瘪了瘪嘴,依依不舍的看着小王爷把他指尖上的碎屑擦掉,他饿得不行,可餐前的糕点又是按礼制摆得,整个宴上也就是穆琮桌上有那么两盘。
待道士指尖擦净,小王爷终于想起来他哥,他拢袖起身,想去把穆琮桌案上的糕点端过来,反正他哥不吃甜食,摆着也是浪费。
小王爷把大不敬的举动做得行云流水,穆琮额角青筋一跳,终于忍无可忍的薅住了弟弟额前那两撮小刘海。
“——你给朕像个人样!!!”
宫宴永远不是真心实意请客吃饭,这一场宫宴有他国外使,更有穆琮没办法料理的朝中势力。
除去小王爷和道士,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的,外使要来看看这位即将掌握军权的王爷到底有几分斤两,而朝中那几位盘根错节的重臣则是要想方设法的阻挡小王爷重回朝堂。
穆珩虽有战功,可这半月罢朝罢工不听诏的恶名已经传出来了,再加上他根本不避人,整日就拉着道士在城里吃喝玩乐,穆琮就是有心扶持他,也架不住民间流言纷纷。
虚假的热闹气氛骤然冷却了下来,皇室秘辛兄弟反目这种热闹场面真实上演,外使快快乐乐的磕起了自带的瓜子。
穆琮气得胸口疼,小王爷被抓的头皮疼,他们两相僵持的功夫,道士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缓缓站起身来,一旁的统领面色微白,急忙闪身去到穆琮背后,低声提醒他这位不怕死的主子赶紧撒手。
短暂的闹剧及时落幕,小王爷仍旧没有抓住重点,他气哼哼的白了穆琮一眼,只觉得他这亲哥太过小气,他也不想拿什么糕点了,他转过身去拉起道士的手,打算直接去膳房拿上羊腿就走,穆琮气得来不及拦他,好在有更不怕死的外使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阴阳怪气的搭了腔。
“——王爷这就走了?别啊,陛下不过是玩笑话,王爷无需多虑。再说王爷此前被我们上将军射中一箭,已是负伤,若是再与王爷强行比试那不是胜之不武。”
天下局势纷扰,各国都想在乱世里分得一杯羹,穆国位在中心,虎狼环伺,盟友仇敌朝结夕变,穆琮久在宫中,深知这些事情的利害关系,但小王爷不一样,小王爷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他不懂虚与委蛇的结盟议和,也不想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己就是两国之间虚情假意的产物,所以他打心眼里厌恶这些。
他本来就不认同穆琮的邦交之道,他在西境上打没了那么多兄弟战友,他自己都在西境上差点丢命,可穆琮居然还能将敌国的使臣请到宫中喝酒吃菜,谈什么调停议和。
战场上是打,在这个破宫宴上也是打,早一日挑起事了,就能早一日撕破脸皮战场见。
小王爷下巴微扬,不留痕迹的将道士往自己身后护了一下,他抬脚将身前的桌案勾起一踹,满桌碗碟朝着外使落座的方位击去,外使背后寡言少语的武将横抄桌案悉数挡下,也算是一等一的好身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王爷指骨微响,阴恻恻的咧了咧嘴,左右羊腿还得烤上一会,他中箭受伤是被这狗屁将军偷袭的,真要一对一的比划,也算给他饭前消食的机会。
“比,怎么不比。老子今天非叫你知道——”
小王爷放狠话的功夫,一直没有动静的道士忽然动了,他堂而皇之的从小王爷身后迈步出来,轻描淡写的从虎视眈眈的两个武将中间走过,不染纤尘的白衣被月光和满室烛火映得微微发亮,他在这样一个一触即发的氛围里走去平台边缘折了一根还带着嫩芽的枝杈,而后又旁若无人的走回了宴间。
“起来,我跟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