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真是好巧。”
沈重暄站在几位叔伯身前,和封琳几乎贴着脸对峙。
“......早闻梨花砚与家父交情不错,今日眼见为实,重暄甚是感念。”
封琳眉眼弯弯,低声说:“是啊,故人此别,竟已三载。毕竟是沈老爷这样的为人,单是想想就觉得可惜。”
沈重暄看不下去他这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一时又懒得追究是哪个叔伯对他的忌惮已经深刻到勾结封琳,只能板着脸,冷漠地回以一记眼神:“家父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有您这样的朋友。”
“但愿如此。”封琳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又叹说,“方才在下听沈公子说,想要为家人报仇......近些年,在下受人之托,加上和沈老爷的交情,也的确略有眉目,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沈重暄眉梢微抬,反问:“您愿意说?”
“沈公子不愿意听?”
沈重暄冷笑:“正是如此。”
封琳却比他笑容更盛,慢条斯理地指了指他的几位叔伯,轻声道:“恐怕此时,除了你,所有人都知道真凶了。”
“......什么意思。”
封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找到了封琅,封某自然也要履行承诺。”
“所以封某已然昭告天下,沈家命案的真凶。”
“——若你再不及时赶过去,恐怕对方就快逃之夭夭了罢。”
☆、118
暮色四合,马蹄声急如骤雨,踏在官道上的每一声都如一记又一记的闷锤,不留情面地砸在沈重暄的心上。
少年人自以为早已模糊旷远的记忆陡然逼至眼前,掸落一身岁月的尘埃,清晰得宛如初见。
沈重暄忽然记起以前他爹醉酒后就爱去闹市纵马,在他爹依然我行我素,清醒时光风霁月,醉酒后便牵一匹快马,跌跌撞撞地扑进市镇,冲动莽撞,一如少时。
而他现如今也在闹市纵马,却不似他爹一样马术不精,只能在涕泗横流之际哭喊他娘的闺名。
沈重暄一勒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愣在客栈门前的小二,他的神情冷漠得仿佛凝了一层冰,凛然的寒气从他的眉眼、从他的姿态、从他腰间的佩剑里四溢而出,跑堂的小二和他对上一眼,霎时间从后背爬起一阵冷意。
“宋登云,”沈重暄没有下马,他默然地咬着唇,竭尽全力地掩住杀意,问,“他去哪了?”
封琳当日才在阳川凤楼宣布沈家命案的凶手,这会儿几乎出过门的阳川人都知道了真相,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沈公子,都不自觉地在心里叹气。
若是寻常的江湖人,他们一定会支持沈公子寻仇——可怎么偏偏是这样闻名天下的刀客呢?
小二低眉顺眼,颤抖着声音回他:“公子,掌柜的刚走一个时辰......他让我们给您留一句话,若您信得过他,请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回去讨个明白。”
沈重暄冷笑一声,夹紧马腹,立时绝尘而去。
而他走后不多时,封琳牵着一匹白马,一身烈烈红衣,信步而来,冲那小二弯起眉眼,低声问:“阿瑜,都办妥了?”
小二向他拱手,神色镇定如初,沉声道:“封瑜幸不辱命。”
“这几年,辛苦你了。”封琳掸去衣上灰尘,笑道,“你这就收拾行李,我会派人护送你去海州休息几日。”
封瑜回以一笑:“少主也太客气了,宋九那个废物很好糊弄,沈重暄么,他自己撞进来了而已。”
封琳眯起眼,欣慰地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次若真能一举三得,要记你的首功。”他说完这句,转身上马,向身后仆从打了一记手势,“你们护送瑜公子回去,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随后封琳扬鞭打马,循着沈重暄的方向扬长而去。
他从几年前就在宋登云身边安插了封瑜这枚棋子,防的就是宋登云临时反悔,耽误了封珏的婚期——宋逐波此人阴郁深沉,他的势力根本无法渗透,这让他不能不为封珏的婚事忧心,唯恐把封珏嫁给宋登云后又让宋逐波上位成功,毕竟夺嫡之前,兄弟相杀也并非稀奇。
宋登云自己不争气,他却不能让封珏嫁过去吃苦,只能捎带着帮宋登云摆平一些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