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的亲弟弟竹觅也像没了生气,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感情。
这一次闻竹觅沉默了更久,但他还是回应了他的姐姐:“你说的在理。”
闻梅寻得了弟弟的应许,霎时间泪如泉涌,再也撑不住,扑在闻竹觅身边狠狠地痛哭出声:“竹觅、竹觅,我们为什么要分家?我们没有父亲了,现在连家也没有了吗?”
闻竹觅吃力地抬起手,放在闻梅寻的头上,轻轻地抚摩片刻,他眼里满是挣扎着翻涌不休的情绪,像是即将挣破牢笼的困兽,但终于在他的压制下归于平静,他微微侧过头,下巴抵在闻梅寻的发顶,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进闻梅寻的发间:“姐,别怕。万事有我呢。”
闻梅寻抬起脸来,看见闻竹觅眼下垂着的青黑,从前闻栩教她练剑时,也是这样说。
“梅寻,别怕。”闻栩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有脉脉温情,“你不能怕,假如为父不在了,你要学好剑,才能保护欢喜宗,才能保护竹觅。”
她以前其实不喜欢练剑,闻栩不准她跟着明蕊学,也不准她跟任何人学,只逼她练剑,可她自己只是按部就班,从来没有迫切地渴望过变强。直到闻栩再也不能扶着她的手,一招一式地教她,她才忽然想起,欢喜宗上下,竟然真的只剩她武功不错。
可要找萧漱华报仇,还差之甚远。
闻梅寻紧紧地握着剑,她心里种下了一粒小小的名为报仇的希望。
为了追杀夜遁数十里的萧漱华,欢喜宗几乎倾尽了全宗之力,然而任凭闻梅寻立即全城封锁,方圆百里亲自搜寻,连一根草也没有漏过,萧漱华依然像是从未来过一般,静悄悄地消失了。
这样的结局早就在闻竹觅意料之中,但闻梅寻却为此显露出莫大的恼恨,甚至不惜得罪更多人,下令连同抱朴子和摘花客一道追杀。她只恨不能把萧漱华九族都连坐,通通由她亲手斩杀,才算勉强能了这一桩仇怨,但很遗憾,欢喜宗的门生既追不到萧漱华,也找不到孟无悲,就连平日时常来云都玩乐的熟客冯轻尘,也像约定好了一样,此后再也不见人影。
十三州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三明面上虽不多说,私底下却动作不断,暗暗催促着闻竹觅践行承诺,闻竹觅缄默不语,等来一个寂静的清晨,替闻梅寻挑破指腹上的一枚血泡,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劝道:“姐,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你?”
闻竹觅摁住她的唇,小声道:“对啊,姐只有我了,我会帮姐的。好吗?”
楼外竹影摇荡,叶声婆娑,闻梅寻低垂着头,眼圈红得不行,闻竹觅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眼神却扫在层层密密的林间,一角玄色从他眼梢一掠而过,闻竹觅压了压唇角,目光挪向在门口伫立多时的明蕊夫人和明秋明月,明蕊夫人似乎看腻了他们,不屑地别过头,勉强等了片刻。
最后闻梅寻挣开闻竹觅的怀抱,闻竹觅侧头望向三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夫人、公子久等了。”
他没有再叫师姐师兄,态度冷得要命,一如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一样决绝:“关于分家一事,竹觅还是认为一切有关萧漱华之事,三楼必须无条件配合,即服从欢喜宗安排。但在新任宗主选出之前,欢喜宗将不再过问夫人和公子的决断。”
明蕊夫人的神色几无变动,只一掀唇,满是讥诮地问:“新任宗主?”
毕竟闻栩去得仓促,明显还未选出少主。明眼人都知道当年的闻栩多半是属意萧漱华,否则也不会一直给他留有几分余地,可惜如今萧漱华已成叛徒,欢喜宗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新任宗主。
闻梅寻下意识紧了紧被闻竹觅握着的手,后者却不疾不徐,心平气和道:“欢喜宗百年传承的不过是一本小荷剑剑诀,既然父亲不曾选出少主,那么能者居上,将来除了萧漱华,谁人能将小荷剑练至大成,就是欢喜宗的宗主。”
明月当即握紧拳头,横眉冷眼地责问:“我们几人不是只剩梅寻还能练武了?”
闻竹觅老神在在地别开眼神:“明蕊夫人也有希望。况且萧漱华不就找到了重新练武的法子?”
“荒谬!”明月寒声斥道,“欢喜宗还没轮到你小子插话,说好了分家,这算个什么分法!?”
闻竹觅道:“从前的百撷娇、千樽酒和万斛珠需得每月上供八成的收入,现在只需五成作为租金,难道还不算留情?”
明秋闻言瞪大了眼,也似忍无可忍:“租金?做你的梦去!岁数不大口气还不小,想吞我们的钱,也不看看你这小不点配不配得上这胃口!”
闻竹觅却不急不恼,明月还想再说,忽然看见一名门生慌慌忙忙夺路而来,无措地跪在明蕊夫人跟前,仓皇道:“夫人!百撷娇被人围了——他们、他们拿着火把......千樽酒和万斛珠也是!”
闻竹觅悠悠然地一耸肩,聊作对三人错愕神情的一点回应。
“抱歉,萧漱华实在抓不到,我只能叫大家打道回府。”闻竹觅弯起眼来,笑意盈盈,“可是大家听说回来了也没钱开火,就不愿听我差遣,自发地围了三位的地盘,真是不礼貌。”
明秋夺步上去,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却见闻梅寻手中寒光一闪,长剑出鞘:“放开他。”
闻竹觅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三人各异的神情,眼神最先落在性情最烈的明月身上:“我没办法啊...公子,多多体谅。”
而另一边,闻梅寻手起剑落,来报话的门生已然命丧黄泉。
堂内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日光倾斜着刺进其中,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闻竹觅的脸,像是徒劳无力的折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