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脸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才说:“是,如果当初是你下山,萧漱华也未必能有今日的成就,而为师...也应当可以让位了才对。”
“师父?”
“你可曾看见无悲那几场?”清如垂首捻指,叹道,“内力精纯,心境稳固,他...周身的锋芒,从来没有这样...收放自如。你看他最后止步前十之外,却一直留有余地,恐怕实力不输萧漱华。而闻栩......世人都低估了他,只这一战,萧漱华能逼他至此,便绝不会在贫道之下。”
无欢身形微晃,心下震惊,嘴上却还强撑着问:“他们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
“错了。”清如摇头答她,“武道虽无所止境,但如今的江湖,若是真正的天才,三十年便足够独步天下了。”
无欢脸色一厉,点酥剑忽然点地而起,剑尖直掠清如面门,却见清如声色不动,身形陡然飘忽飞去数尺之后,惋惜道:“无欢,你真的不愿回头吗?”
“您还没告诉弟子,出师之后会怎样?”
清如神色无悲无喜,静然道:“辟尘门从来没有出师的弟子,只有背叛师门的弃徒。”
“......啧,”无欢秉剑逆风而上,双眸清澈,盛着少女绝不退缩的倔强和傲狂,“那就请师父,弃了无欢!”
清如劈手夺下她剑锋,终于发怒,斥骂道:“胡言乱语!为师如今只有你一个徒弟,你便是将来的辟尘掌门,弃了你?你说得轻巧,你可知道,你肩上是偌大的辟尘门,莫说是你我,任何人都别想轻易言弃!”
“可他弃了!”无欢也被激了火气,当即不管不顾,尖声骂道,“孟无悲跑了!他不要我们了!他不要辟尘门了!”
清如微怔。
无欢乘胜追击,满眼坚定:“你坚守的辟尘门,在孟无悲眼里就是个累赘。而在我眼里,亦然。”
“啪——!”
清如立在原地,颤抖着收回手,看着面前偏首不言的无欢,他忽然看见无欢侧脸逐渐显现的红肿,右手掌心这才迟钝地爬上一大片麻痒和烫热。
孟无悲和无欢于他,都如亲生子女一般,清如多年以来,从来不舍得打骂,加上孟无悲天生早慧自律,小小年纪便扛起门中内务,加上清徵从旁辅佐,门内上下竟然过得还算不错。
无欢性格顽劣,偏偏最服她师兄,从小就跟在无悲后边,简直就是个小跟屁虫。后来无欢开始学剑,那时他便发现无欢杀心过重,远超凡人,若说这小妮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却和孟无悲一般出身,都是灾荒之后的孤儿罢了,清如左思右想,也只能自我安慰说她是天性如此,和他的教育无关。
可他们再怎么冷淡疏离,再怎么乖张暴戾——清如想,他们毕竟是他的徒弟。
是他的家人。
是在漫长无趣的山居生活中,是在艰难崎岖的剑道求索中,清如道君赖以为生的一点温情和乐趣。
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无欢。”
无欢没有抬头,她只是状若无事地抬手擦过左脸。方才清如实在是气得太狠,毫无留手,非但把她脸抽肿了大半,嘴角还渗出些许血迹,这是清如第一次对她动手,也是无欢第一次被孟无悲以外的人打伤。
“无欢,”清如顿了顿,尽力平稳气息,艰难道,“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辟尘门是你的根,不可能说断就断,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
无欢沉默片刻,发问道:“可我烦了。”
“什么?”
“我说我烦了。”无欢接着说,“我明明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被世人吹捧的就没有我。”
清如满脸错愕,惊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无欢面不改色:“很失望?可我就是个俗人。名,利,酒,色,我一样都戒不掉。这些不是你把我关在山上就能改变的。既然你也不认识我爹妈,那怎么能知道我爹妈不是赌徒流氓一类的渣滓,或许我骨子里就流着这样的血,你把我关在这里,才是要我死。”
“...你!你何必这样糟践你父母!”清如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愤愤地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必说了,回房后让清徵给你找点药。多漂亮的小姑娘,平白无故肿成这样,让外人见了丢人。”
无欢讥讽地反问:“外人?辟尘门还能有外人?”
清如被她一噎,正想应答,却听无欢接着道:“我没胡说。这辟尘山,我守腻了。掌门谁爱做谁做,少来祸害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出风头,我也要出风头,这山,我是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