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路翻山而来,他已杀了两个人了。
个个身着缁衣,不知是哪家哪派,不知是何图何谋。
沈重暄喘了半天,他胸口生疼,血沫从他齿关丁丁点点地溢出,被他啐在地上,腥甜之意便在喉腔翻涌不休。方才这两人中的一个的匕首已贴在他颈侧,却不知为何迟迟不曾下刀,或许是得了必须活捉的命令,这一点认知更让沈重暄遍体生寒。
他宁可死得轻忽草率,也绝不愿成为任何人手中拿去威胁孟醒的把柄。
沈重暄已有两顿没吃,加上方才强行运功,内伤复发,这时四肢虚软,眼前隐隐发黑,恍惚之中他只觉得疲倦困乏。
“你不喜欢,以后就不必做了。”
沈重暄定了定神,孟醒的嗓音却依然在他耳廓回荡,自旷远而来,坠进他空茫的识海,激起千层激浪,经久不消。
他不喜欢。
沈重暄低头去看点酥,他手腕正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杀了人而发颤,还是因杀人时不够利落,多费了力气而发颤。
沈重暄更觉得累了,朦朦胧胧中他又见到两抹玄色衣影先后而来,前者拿刀,后者佩剑,不知是哪一个率先见到他,轻呼一声:“元元?”
...元元?是阿醒吗?
尽管眼前昏暗渐长,沈重暄依然努力地眨了眨眼,费劲地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别的谁会叫他元元。
他再也无力支撑,玄衣人冲上前来将他扶住,半搂在怀里,轻拍了拍他脸:“元元,醒醒?”
“......”会抱他。那就是孟醒了。
沈重暄动动唇,轻声道:“...你回来啦?”
抱他的人蓦然一僵,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沈重暄再也听不真切,已经陷入一片昏沉了。
沈重暄再次清醒时,又回到了问停山内门之中,依然是他和孟醒原先那间房。
只听房外人声嘈杂,他还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是孟醒回来了,只是一时摸不准,索性试探着喊:“阿醒?”
无人应答。
房外依然吵闹一片,沈重暄有心想下床看个究竟,无奈浑身乏力,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刀剑铿锵的声音骤然而起,却不过须臾便消停,静谧片刻后传来一声带着些委屈的质问,又是山下客栈那自称本殿的少年:“二位前辈到底因何拦着本殿去看师弟?”
岑穆和稀泥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哎呀,各位都不要动刀动剑的啦,伤到人多不好啊...大家都是为沈兄好嘛,一起进去看看沈兄就好啦。”
“师兄?”宋逐波嗓音清寒,油盐不进,“我没听说过酩酊剑有其他弟子。”
二殿下不急不忙:“待师父回来,便会有了。”
宋逐波道:“那就等他回来,你再来说进去的事。”
“......”二殿下忍无可忍,但宋明庭此时不在,这里毕竟是宋家的地皮,正如冯恨晚所说,身在江湖便要守江湖的规矩,他的骄纵乖张只能逞一时之强,却万不可当真去触这些人的逆鳞,因此不能忍也只能忍,“来人,给本殿端个椅子过来。本殿就在这院中,和师弟共进退。”
沈重暄总算听明白了,这二殿下居然是自己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师兄弟。
...孟醒连找个媳妇都没时间,哪来的功夫到处骗徒弟?
沈重暄心下微微发酸,也从这些人的对话中听出孟醒还未回来,又听宋逐波在房外冷冷淡淡道:“随你的便。”
言罢,院中除了冯恨晚再次喝醉睡去的鼾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宋逐波先后送进过两次饭菜,沈重暄本想装睡糊弄过去,宋逐波却不言不语地把他从被窝里掘出来,一言不合就往他嘴里开塞。灌鸭子般三两口塞完,沈重暄对自己的嘴能被撑到多大有了新的认识,宋逐波终于把碗搁下,将他眼睛一抚:“睡吧。”
沈重暄:“......”
吃的都还没进肚子就睡,我连猪都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