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怀瑱自温府行出,夜风旋进颈里冰冰凉凉,令他觉出冬意愈近了,不禁伸手拢了拢襟,再将一袭夜行暗袍仔细裹着复行上轿,经人送回赵府外马车停靠之处。
府外寂寂,两盏昏黄灯笼随风轻摆却始终不见熄灭,平怀瑱登车前举目望了一小会儿宁静安然的府门,风平浪静,是以无人察觉太子车架在此逗留许久。
如此甚好,方才一趟他未知会赵珂阳半句,自也不愿令其清楚此番意图,因此除温智元本人外,只蒋常为知情人而已。
夜幕已浓,碎星隔着倾动车帘若隐若现,他探手挑起一角,半敛眸将璀璨星点装进黢黑双目之底,眼见着那一汪星河好似溶出一“吉”一“凶”两字来,脑里直想着纳妃一事,不知今夜所为究竟能拖延几时。
也罢,权当走一步看一步了。
平怀瑱落下帘子。
近来江湖中各家派系安分许多。
先前提谏收案门派一事,今在刘尹手中已入正轨。
那江湖闲野之中,能叫得上名号的大门大派皆不愿与朝廷多加牵连,不过依行皇令,草草登案领罢派号了事,之后万事如故,依旧我行我素;而那散布四野的诸多小户对此倒是十足喜闻乐见,觉此一举后能多出朝廷于身后撑腰,莫名生出几分已成气候的错觉,嘚瑟且张扬。
一切尽与平怀瑱事先预见无差。
刘尹狼子野心,绝不满足于监管而已,大派吃不动则暗动心思吃这小派,见多数小派掌派门人皆十分配合,心中顿生后计,决意笼络其心,假以时日,潜移默化,令之收归朝廷。
若能行之无阻,一来建树在手,必能得宏宣帝所誉,高升有望,权柄更盛;二来江湖中人素讲义气,只要时时予之甜头,便能得之以诚相待,如同坐佣私兵,以令六皇子实力暗增。
每一子棋,刘尹皆往最利之处落下,殊不知连同整一棋局都早在平怀瑱部署之中。
平怀瑱姑且冷眼旁观地看着,行在宫里,愈发是那一副教人捉摸不定之相,端着清冷眸色与唇边将笑未笑的一抹弧度,腰间玉骨山河扇沉沉甸甸又似轻轻巧巧,使人莫敢近身且觉难以揣度。
唯独处旭安殿内时,他才将那夹杂在眉目间的凌厉之色褪去,逢闲暇时光便书信至境南,与李清珏述上几句,一捧相思尽在笔端,染着墨香转落薄薄宣纸上,恨日月更迭之慢,数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日子,每每梦回三更,总见故人归。
不知不觉,一季一季,一年一年。
宫墙之外花开又谢,相聚离合如水自长流,不绝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