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修抬起头:“就是昨晚最后讲故事的那个孩子罢?口才倒好。”
王梓园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昨晚讲的故事,只怕不是杜撰。”
“哦?”
“丹青的父亲朱惟之,两年多前带着他母亲和他到彤城定居。先是送了一幅鸣玉山人的‘中庭消夏图’到‘文一阁’寄卖。‘文一阁’的刘子昭根本没把画挂出来,过了一个月跟他说无人问津,要他五十两银子卖给店里。他不肯,刘子昭就退了幅仿品给他。谁知这朱惟之眼力好得很,当场指出五处破绽,索回了真品。我当夜悄悄拜访了他,用五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幅画。”
江自修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前年古雅斋送到京城的那批货里就有这幅画。张林二位供奉携手,揭了头层二层。”
所谓“揭了头层二层”,是把宣纸的第一层和第二层整个揭下来,这样一幅字画就变成了三幅,轮廓完全一样,只不过颜色略浅。粘上同类纸张,再经高手加重线条色调,熏染做旧之后,与原作几乎一般无二。
“那二层和原来的底子做好之后,一幅卖给了江南大粮商,一幅卖给了京城的翰林。”江自修笑道,“头层加了衬,还在父亲的书房里挂着呢。”
王梓园知道,少东家说得这么仔细,是为了表示对自己的信任。鸣玉山人是前朝后期画坛奇才,只可惜一生颠沛流离,再加上他死后不久就赶上幽燕勤王之变,天下大乱近百年,真迹留存于世的极少。那两幅加了工的“中庭消夏图”价钱应当至少翻了十倍不止。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此后又和朱惟之有过几次往来,他手里竟然有二王真迹和昊天时期的画圣仿本——这仿本因年代久远,如今也是珍品了。只是不久他两口子都得了重病,这些也就陆续卖给咱们古雅斋了。”
江自修点点头表示知道。
“从言谈间推断,朱惟之自己也善画,不过似乎因为某种缘故都焚毁了。只有一幅金粉观音,为了朱夫人礼佛,在家里挂着。”
“金粉观音?画得怎样?”
“当日不过匆匆一瞥,只觉眼波流转,庄严妩媚。身上衣裳脚下海水用了银线,背后佛光用了金粉,辉煌夺目,动人心魂。”
江自修和王梓园对望一眼,后者点点头。
“这么说,他应该就是丹青故事里从西蜀逃出来的洪氏书生洪一凡了。这洪一凡不过是对画画有些痴狂,如此下场,实在可惜。那金粉观音可有下落?”
“听说朱夫人自知不久于人世,处理了所有家财,回楚州老家去了。那东西也再没人看到过。”
下午丹青正在书案前写字。前几日偷看了水墨师兄的习作,突然觉得写字也很有意思。反正师傅也没说自己不能写字,只要偷看的事情不让他知道就好了。想起别的师兄弟们似乎都很有目标的样子,虽然自己一向不在乎,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