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给他开了门,他心情看起来很好,也是正在收拾家里面的东西。
他见到陈嘉予以后,就给了他一个拥抱,手臂收紧,和他脖颈贴着脖颈,脸挨着脸,抱得结结实实。
“你感觉怎么样。”他先问了陈嘉予。
“说实话,心里面七上八下,紧张是肯定的。但是也还可以承受。我还是那样,预感……是好的。但是结果出来之前,都没有定论的事。”他说。
方皓跟他说:“嗯,我就想看你一眼,跟你说句话。无论结果怎么样,你知道我在。”
陈嘉予确实是匆匆经过,他甚至都没有脱鞋近方皓他们家门,就靠着玄关处的墙,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然后他亲了方皓的侧脸一下,说:“谢谢你。”
看他这就要走,方皓犹豫了一下,还是挣开了他手,说:“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陈嘉予说:“哦?”
他看着方皓匆匆忙忙跑到里屋,拿出来一个已经打开的其貌不扬的棕色盒子,里面有一个小白盒。他一边拆盒子一边说:“其实是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陈嘉予才想起来,“月底才是我生日啊。”
方皓说:“嗯,我提前规划了一下,本来人家说两个月制作周期,结果……一个月就搞定了,昨天就送到了。我本来要押到生日再送你的,但是我忍不住了。”
方皓这才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个银色的绒布袋子,袋子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
他转手把大灯打开了,陈嘉予凑近一看,项链其实设计的很简单,项坠的地方是一个银色小条的形状,却不是规规矩矩的立方体,底下不是平整的,而是断裂的痕迹,好似一根金属被从中生生掰断了一样,有种原始的、不规则的美感。项链本身挺有分量,看着又很高级,在玄关不强的灯光底下都闪着柔软的银色光芒。他确实有时候会戴项链,他也确实很中意方皓给他找人定制的这一条,是他喜欢的风格。
方皓笑着解释:“你送过我这么多东西,都动了心思,我其实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我看过你戴别的项链,就猜你应该会喜欢吧。”
陈嘉予用手摸着断裂处的痕迹,然后抬头看了看方皓的表情,开口猜道:“还有另一半?”
方皓点点头,拿出了另外一个灰色绒布袋子:“被你猜到了。这个留给我。” 他用两根指头捏起来另外一条项链,同样是银色的小条形状,和陈嘉予手上这条对起来,断裂之处严丝合缝,拼接完整。
“很好看,而且……很有意义,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陈嘉予把自己的递给他,然后转过身,低下头让方皓帮自己戴上。
方皓给他的项链扣好了锁,也没忘在他后颈印了一个吻。“本来想等到月底的。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提前送你了吧,也算是好运符了。”
“谢谢宝贝儿,那我就借你吉言。”陈嘉予说得挺亲昵。
方皓又一次成功转移了他的焦虑,往后开到公司的一路上,他都感觉着脖颈间那一丝银光,一点冰凉。其实来的路上接到他电话,陈嘉予当然是觉得跟他说说话自己更放心,倒是没觉得非得要见上一面。可方皓坚持,他就顺了他的意思。现在见了面,收了礼,他才意识到其实方皓是正确的。他见到他人,跟他面对面讲过话,又拥抱了他,那感觉的确是不一样。他是习惯了一个人承担生活里面的各种经历,有时候甚至意识不到他对方皓的依靠和需要。还好,他意识到的迟,可方皓能感觉到。方皓确实是他的定音鼓,有他在,他整个人都觉得安稳了很多。
他没点破,可他当然是看透了方皓这份礼物背后的意义。每个人的灵魂生来就好像从中断裂的枝桠,终其一生在寻找补全自己的另一半。他没有刻意去找寻,也本来做好了准备一直自己走下去,可命运使然,让他和方皓相遇了。从此之后,缺口变得平整,断裂之处被拼接起,两个半圆凑成一个整圆。
到了公司以后,他一进办公室,看到调查组的副组长和刘瑞,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领导在坐着,应该不是管飞行的——管飞行的他都脸熟,可能是合规部门的。
刘瑞看着他的目光温和,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对他点了点头。
陈嘉予心里瞬间就有底了。
果然,之后的十分钟里,副组长跟他沟通了结果。他们确定了不放襟翼是段景初的责任,不但有杨飞飞的当场证词,还有一位其他机长站出来说他原来就做过这个操作,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违规。除此之外,公司当然也提供了孔欣怡去年提交的举报信,上面赫然有陈嘉予的证词,完全有理由推断段景初是因为私人恩怨加上想省油的利益而做了这个违规操作。证据收集至此,时间、动机、手段均齐。雪上加霜——或者说锦上添花的是,段景初虽然同期第一批升了机长,但是有两项考核都贴着及格线,CRM(机组资源管理)课程更是有合作的教员给了不太好的评价。不但确定了襟翼是段景初付全部责任,调查组还初步肯定了陈嘉予后续的挽救动作没有一点错误。听到这里,陈嘉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在半空中悬了一个月的心也放下来了。
他这会儿才想到,有些人选择飞行这个职业是因为热爱,有些人选择他是因为物质上的如金钱等福利,也有人,如同段景初,他不差钱,选择这个岗位大多是因为它所带来的天生的权力光环。可是,就如同最好的君王都是不想当君王的人,最好的机长也是最敬畏这个职位的人。段景初无论是以什么手段能恐吓孔欣怡到辞职,但是公司那些五六十岁的教员可不怕他,人家都是曾经军转民的老机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段景初就给自己挖了一串坑,放襟翼只是其中最后的一个。
至于对他的处理方法,调查组还在讨论中,自然也不好在这个阶段就跟陈嘉予透露。总之,这都是公众事件,所以即使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调查人员也不可能对段景初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轻也要吊销飞行执照。对此结果,陈嘉予也很难说不满意。
送他出门的时候是刘瑞亲自起身送的,他一边跟他走,一边说:“这段时间封闭调查,没法给你或者给你爸透信儿,我也是上周刚刚开会才知道的。最近一个月……你也辛苦了。”
陈嘉予只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不辛苦,也都是正常流程。我也可以理解吧。”
刘瑞则是拍了拍他肩膀,又提起一件事:“你母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节哀。”
陈嘉予对他的关心还是稍有意外,但他接得很快:“谢谢刘总。”
“叫刘叔吧,我和你爸也算是战友。”刘瑞接道,然后他问陈嘉予:“小陈,之后想不想重新飞国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