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林菁所说,张医生是谢佳洋的医生,他的每一句话的出发点都是谢佳洋。
所以哪怕他言语中有多么委婉,做再多妥协与商量,都无法让谢航对着他像对着林菁一样放松,毕竟他清晰明白“不是自己人”。
而此时面对季思年的妈妈,他也有同样的紧张。
“也就是因为有改变,才让我们发现,我们之前与他的沟通太少了。”年霞见他不说话,继续讲下去,“如果一段感情带来的影响是正向积极的,那没什么不好的,我是这么想的。”
她说完观察着谢航的反应,但他就好像定在原地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们一起的时候,小年有没有提到过我们?”年霞笑了笑,“这个父母当得不太称职。”
谢航听到这话后,隐约有些明白季思年这个性格的形成根源了。
不沉溺于爱里,反而从自己身上扣问题,觉得自己不够格。
也许因为他的成长环境里就充满了这样的元素,善良却不够自信。
“他说你们很好。”谢航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点到为止还是深入展开更好些。
这是他都没有和季思年说过的话。他前倾着身子喝了一口牛奶,还是决定告诉年霞。
“他觉得你们太好了,是他这个孩子做得不够称职。”
年霞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意外地“啊”了一声,良久问道:“是他和你说的吗?”
“不是,是我的心理医生说的。”谢航说。
年霞这下彻底噤声,只是看着他。
谢航猜也许是这个答案直白得有些残忍,还很容易被误解了意思,他尝试用林菁曾经说过的话来进行解释:“有些问题的出现并不是因为有人做错了什么。”
他初次听到这句话时一知半解,可此时说出来,居然在理解之外还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我……见心理医生,是因为有一个不太好的童年。”他说,“您不用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您是很好的父母,也把他养得很好,如果没有他,我走不到今天。”
他再抬头时,看到年霞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谢航不自觉地用指甲敲着装牛奶的马克杯的杯壁,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的话,没有挑出哪句是能让人潸然泪下的。
“改变他的也不是我,是他自己,还有您。”
从九月到现在,他已经成功从硬壳里向外走出来,但以过来人的身份回想起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季思年似乎也在向外走。
选择沟通、选择停止无止境的自我责备,再也不要说“我总是让人失望”这样的话。
他忽然有些心疼,人都是多面体,但这是他未曾看到过的季思年,是他藏在很深地方的一面。
年霞用指腹揩了揩眼角,轻轻笑着:“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还有些意外。”
好不容易提到高水准的语言水平再次回落,谢航在心中反问,难道找我不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些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年霞在思考要不要对谢航所提到的“童年”发问,而谢航在努力编一个得体的回话。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振动,很轻易能看到来电人是季思年。
迟迟未曾冒头的尴尬感在此刻攀升,谢航的手指悬在手机上方。
“接吧。”年霞向后靠在椅背上,谢航注意到她比刚见面时要放松许多,笑容也看着少了些压迫感。
他和季思年一般情况下都不打电话,除非是发了很久的紧急微信都没有回。
谢航一直没有顾得上看手机,也不知道季思年给他发了多少条微信。
“怎么不回我消息啊。”季思年的开头第一句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