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谢成谈不上恨不恨,更多的是刻意用恨掩盖的某些应激反应。
如果当年没有谢成,他或许不会对遗传病有这样大的心结。
疗养院里的消毒水味一拥而上,空调冷气冻得人手脚冰凉,谢航走上三楼时,隔着一整条楼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尽头处的谢成。
仅仅一眼,心脏好像被人掐着拧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他喉间一哽,强咽下翻涌而来的不适。
谢成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头发打了发蜡拢到后面,穿着熨帖的衬衫,从里到外透着事业有成的气息。
沈荣说过他长得跟她不像。谢航自己也知道,他这张脸更像谢成。
“来看看你姥姥。”谢成上下打量着他,“长这么高了。”
谢航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尤其当他的视线停留在他脚腕上时。
“我妈昨天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现在在法律层面上没有任何关系。”谢航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
“但你是我儿子。”谢成嗤笑一声,不屑地用手指弹了弹贴在病房门口的报告单。
你是我儿子。
沈秀琴的病房内忽然传出一段呓语,毫无逻辑又含糊的话语让谢航一个激灵,仿佛按动了什么开关。
难以挣脱的窒息感弥漫上来,恐惧破土而出,谢航有些发抖地退了半步。
他害怕谢成。
哪怕此时的谢成只是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他也会被骨头里渗出来的恐惧缠住,不安像藤蔓顺着脚底爬满全身,触须连眼睛也要盖住,他说不出、看不清,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想吐,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或黑或白的杂影在眼前闪过,世界被扭曲成了没有冲印好的胶卷,他仿佛回到了谢成的那个家,回到了那间早已忘记全貌的玩具房。
漆黑无窗的玩具房,堆满墙角的泰迪熊、小卡车,脚腕上的铁锁。
他们太执着于要把他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
该变正常的从来都不是孩子。
谢航用力眨眼,退几步坐到走廊的椅子上。
“我就是来看看,毕竟昨天我跟你妈闹得挺大的,一会儿就走。你看着我不舒服的话,可以走。”谢成说。
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
谢航听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想要说话,一张嘴却是反胃感横冲直撞。
病房中的呓语还在继续,忽地声音变得尖锐。
算得上尖利的音调在他的耳中变形,拉成一道鸣响,配合着谢成的身影,与他的无数个梦魇相重合。
他终于忍不住,反身跑进了洗手间。
“咳咳……呕……咳咳咳!”
谢航撑在马桶前干呕,可是除了胃酸半天都没吐出什么。
不过这一下倒是把人吐清醒了,他抹了把嘴角,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吃饭没睡觉,能吐出东西来就怪了。
他揩掉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抖着手掏出来手机。
十分钟前季思年给他发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