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朋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接待了他们,他的脸上带着倦容,见到两人以后开口:“请跟我来。”
江金海的尸体被放置在技术科,法医告诉他们他的尸体需要进行解剖才能查明真正的死亡原因,问江郁可愿不愿意。江郁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到头来也是一把骨灰的事情。
“他在里面,您可以进去看一看他。”法医戴着口罩,露出来一双极度冷静的眼睛,他微微颔首,对江郁可说道:“节哀顺变。”
警察朋友被领导传唤,临走前叮嘱法医之后要送他们离开。技术科的门微微敞开着,从门口望进去能看到中央的床上有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江郁可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冲法医开口:“我不进去了。”
法医愣了愣,江郁可的脸色算不上好,警局里开着暖风空调,傅黎商听到他的话以后默不作声地去碰了碰他的手背,果不其然,江郁可的手冷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傅黎商的动作让江郁可回过神,他转头去看他,像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认同,江郁可嗫嚅着唇,对傅黎商重复道:“我不进去了。”
“我不想进去。”
“好。”傅黎商干脆牵住他,抓住他汗湿的掌心,镇定地附和他,“那我们不进去了。”
江郁可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淡淡的厌恶,这扇敞开的大门之于他而言仿佛就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旦江郁可踏进去,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梦魇可能又会缠上他。
大厅里仍旧混乱,事态已经从一个醉鬼演变成几个醉鬼发酒疯,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胡闹,拦住了警局的大门。傅黎商与江郁可出来时被大厅这一幕震撼到,朋友也参与了这场混战,有一个脸上化了浓妆的男生挽着他的胳膊“哥哥”“哥哥”的喊他。法医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径直从他们中间走过去,给后面两人开路。
手臂一重,有一个喝得男女不分的男生跌跌撞撞地撞了上来。法医露出来的那双眼古井无波,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开口:“我过会儿要去解剖尸体。”
男生怔了怔,酒精令他的大脑反应异常迟钝,他费力地思考着法医这句话的潜台词。
“下午我刚解剖完两具无名男尸。”法医故意吓唬他,“你确定要抓着我?我刚刚忘记洗手了。”
江郁可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倒把其他两人吓到了,毕竟江金海明面上是江郁可的父亲,如今他还躺在里面,江郁可笑得也太诡异了。
“江郁可。”傅黎商喊他。
“我没事。”江郁可敛了笑,甚至反过来让傅黎商不要担心。
然而两人朝夕相处,大部分时候傅黎商还是能把握江郁可的情绪。男人注意到他眼里快要溢出来的难过,低声安慰他:“不会有人怪你。”
“你不进去也不会有人怪你,没有人会来指责你做的选择。”
傅行知跟任影蓉在家里焦急地等着两个小辈,江郁可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任影蓉立刻迎上来,对上儿子的眼神,体贴道:“小可,阿姨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我们先上楼吧。”江郁可点头,任由傅黎商带着他上了楼。
两人住的是傅黎商自己的房间,假如没有警察朋友的这通电话,江郁可这时应该在认真参观这间房间,两人会对傅黎商的成长轨迹进行讨论。可是此刻江郁可只是匆匆洗漱完,同傅黎商一起上了床。
从警局回来的路上江郁可表现得依旧淡定,但他越是淡定傅黎商越是担心。傅黎商不敢睡太沉,到了后半夜身侧果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床头灯亮了起来,傅黎商偏头就看见了江郁可的眼泪。他像是被梦魇攥住,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已经被眼泪打湿了。
“江郁可,江郁可。”男人不断唤着他的名字。
江郁可猛地睁开了眼睛,现实与梦境颠倒,他愣愣地对上傅黎商担忧的面容。男人替他伸手擦眼泪,心疼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听到了一声呜咽,江郁可撞进傅黎商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起来。
傅黎商被他撞上床头,眼泪瞬间洇湿了他的睡衣领口。男人静静地回抱他,江郁可哽咽道:“宝宝……”
“嗯。”男人应他,摸了摸他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我在。”
江郁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颠三倒四地讲:“……我应该高兴的,明明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真的恨他,我看到他躺在那里,你看到他的脸了吗?我真的好害怕。”江郁可哭得睁不开眼睛,“他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家,凭什么要反过来质问我,凭什么又是我的错!”
江郁可好像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无论傅黎商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男人只好捧起他的脸,去吻他脸颊的眼泪,他伤心的眼睛。苦涩的咸流连于唇舌之间,傅黎商怕他哭得太伤神,不停地安抚他:“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要觉得愧疚。”
男人低沉镇定的安慰终于让江郁可慢慢脱离了噩梦的包裹,他的睫毛一簇一簇地黏在了一起,江郁可怔怔地望着傅黎商,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凑上来,和男人依偎在一起,把自己的眼泪都蹭到傅黎商脸上,哑声开口:“宝宝,我刚刚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