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医生,他经常这样吗?”
“哪样?”
我斟酌着挑了个词:“疲劳过度?”
医生一笑:“别的大明星我不知道,他我是警告过很多次了。干他们这一行,真要认真做就是豁命的事,他是我见过的最豁命的人。”
这话放在平时听,我也就当夸张了,现在放在迟雪身上,我竟揪起心来,忍不住去探问医生的话里话。
“您跟他很熟了吧?他……他有没有什么拍戏落下的伤之类的?”
“有啊,当然有。早年间还出过一次车祸呢,差点人没捡回来,现在背里还打着钉子,别的伤倒还好。”
我愕然。
这些年我自认算得上足够关注他,他的大小事件都没看落下,却一丁点也不知道他出过车祸。宋蔚然也从未提过。
明星艺人屁大的事都上头条和热搜,早已是常态,不可能他出了严重到差点丢命的车祸却无人报道。
就算事发当时他还不出名,没人在意,但他红了以后总会被挖出来的。这样惊险的经历,哪怕只是拿来立人设讲故事,也十分值得一谈再谈。
那他为什么要压下媒体报道?是不愿意让外界知道?为什么不愿意?
他是不愿意让外界知道,还是不愿意让我们——我,知道?
回头望去,他仍在熟睡中,脸色因为高烧而通红,眉头因为难受而紧蹙。那样弱小,那样无害,就像我记忆中那个倒霉孩子。
老天爷,这些年我们之间到底失去了什么,隔阂了什么?他在生死攸关之时都不愿意被我知道,也不找我,为什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原以为,这年的四月一日是和往年一样平平无奇的四月一日,现在却有所怀疑了。
一种说不清的直觉涌上来,我摸不到它的具体脉络,却隐隐可知,他来孤绪路拍自己的导演处女作不是随便选的;他与我重逢,或许也不是完全的偶遇。
我这个自小不幸的兄弟,心眼多过马蜂窝,一定有的是没告诉我的事情。
直至送走医生,我仍忍不住想这些疑问。
拖了张椅子坐在床前,我目不转睛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恨不得钻进他脑子里翻个清楚。
两个月过去,我终于没法儿不对他好奇。
他的十年怎么过的,有没有受苦,是不是曾经好想回家可是不敢回,有没有偷偷回来看看再偷偷走掉?
这两个月他始终没有问过一句向美芳的事,甚至不提,想必知道人已过世。可是,他知道她怎么去世的吗?
无数问题盘旋在我脑海中,找不到出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与压抑。
中途,迟雪短暂地醒过一次,我趁机给他喂了半碗粥。他起初不想吃,看到是我,好像做梦似的,又乖乖吃了。
吃罢又躺下,非要拉着我的手,把额头抵在我手心,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什么。末了,枕着我的手重新陷入昏睡。
这之后,他几乎没再真正醒过。
剧组那边也没有人找我,我便一直留在酒店看着他——谈不上照顾,正如医生所说,他就是需要睡眠。
一晃眼,夜幕降临。
这天过得又匆忙,又漫长。
我第一次发现,人什么都不干时间也会过得这么恍惚。一整天里我就只盯着他看,有时候眼睛发酸,以为是累了,一眨眼睛却啪嗒掉下泪来。
如果掉眼泪就算哭,那么我就是哭了。
已经好多年没哭过的眼睛,竟然还能唤醒这份技能,我真不知该喜该悲。喜,喜在什么。悲,又有什么可悲,该过去的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