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风度翩翩的杜轻臣恼羞成怒起来骂人也是这般粗野还骂赵三郎花木瓜,可见他也承认赵三郎长相出众喽?

那一句“还不是为了当人家的野汉子”却直接让赵祐懵得晕头转向,如同当头棒喝,将赵祐打醒。

他忽得明白了自己为何这般反常:亲近这小娘子、欣赏她高谈阔论、提防于她刻意亲近、心痛于她受人欺凌。也明白了自己送上的膏药、橘猫、马鞍所谓何物?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向一个理由。

他却迷迷瞪瞪犹不自知,给自己寻些看似振振有词实则经不起推敲的原因。反倒是杜轻臣那个外人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他心悦于她。

赵祐坐在马车上,看对面的小娘子蹲在一角从抽屉里翻出一把瓜子“哔哔啵啵”嗑得起劲,耳边如黄钟大吕,发达九地,似是呆了过去。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几个大字在他心里反复撞击:我心悦于她。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他的心头肆虐,将他心尖的肉大力揪起又轻柔抚摸,让他一会似在山巅一会在海底,似乎是欢喜,又似乎是悲伤,无尽的惆怅,无尽的折磨,让他身上也一会发冷,一会又暖洋洋的发热。

一贯掌控一切的少年郎被这新奇的体验所折磨,他本能的想逃,匆匆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便从疾驰着的马车上跳了下去,落荒而逃。

月奴和车夫齐齐吓得叫出了声,但见少年身手敏捷,不过是一个趔趄便已经站稳,匆匆消失在汴京城的繁华喧嚣里。月奴困惑的皱皱眉头:难不成是尿急?

她张望着少年的背影,心里胡乱猜测着,却在这时候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亲?”月奴唬了一大跳,差点从马车上跳下来跑掉,可转念又想起今儿个是正儿八经在太皇太后跟前过了明路的办事,不算的是逃学,这才放下心来去招呼娘亲。

“娘——”话甫一出口她忽得悔得恨不得咽了下去。

因为母亲旁边还有个男子。

那男子身高约莫七尺,将母亲衬得娇小,他身着藏蓝长袍,外罩一件乳白色如濡羔裘,腰间露出一条犀牛皮腰带,脚蹬一双白鹿皮靴,明明是一身西夏装束,却衬得人洵直且侯。

他生得清秀俊逸,可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江湖气息,月奴心里暗暗叫苦:糟了!莫非是娘养的面首?她想转身就逃,可不料适才她那一声娘叫的也太大声了些,倒叫对方也留意到了她。

“三娘子!”怀宁郡主显然很是意外,却也很欣喜,像所有在街上偶遇到自己孩子的慈爱母亲一样一脸高兴,“你怎的在此处?”

那男子也跟着大跨步过来,都说明殊是京中美男,他居然比之明殊更甚,月奴在心里暗暗想,原来母亲一向喜欢男子有个好皮囊?她装作没看见那男子,犹自与怀宁郡主说到:“曾外祖母嘱咐我在外头办事,回头细细分说。”

说着就想告辞,没想到怀宁郡主先叫住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的没礼貌,不先拜见下长辈!这是我从前的友人,你好称世叔哩。如今我们已经……”语气里透着极其易被觉察的甜蜜。

已经到了……不避讳子女的地步……么?月奴吃了一惊,倒不是惊讶于母亲养面首。

大宋历来对女子宽容,寡妇再醮不是问题,公主贵妇们养面首虽然不像前朝那般肆无忌惮,却也颇为风靡,母亲又是独身,自然更没有道德忌讳。

月奴震惊的是这面首居然为母亲故交。面首就面首罢,怎的不去寻个年轻郎君,要寻个同龄的老男人?也不知道有无婚配?可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吃起了软饭?

于是她用看待小倌的态度上下将那面首审视一二,含含糊糊问了句好,便借口女学还有功课不能落下急忙告辞。

月奴自然没有回学里,她在外头逛了一天才回的明家老宅。明老安人正喜气洋洋的吩咐丫鬟们做事:“大妮儿那边荷包帕子也须得绣起来!”

原来大娘子的婚事定下来,龙飞家商议好了婚事,今日龙家请了媒人来明府纳采,还给大姐儿插了几根簪子。月奴忙将母亲有了面首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准备起月娘的嫁妆。

过几日那天曹相公说的事居然也应验了:官家命令周英毅起复。于是舅舅周英毅带着妻子齐氏和女儿周怡然踏上了往汴京的路。

又过两天便是太皇太后的寿宴,这个寿宴正好是七十整寿,官家或许是为了拉拢周英毅,或许是要彰显孝心,或许是为了一扫连日来契丹入侵带来的人心惶惶,因而命令大办宴席,到时候让外命妇皆进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