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分毫没有感到意外,仍气定神闲道:“冯先生何必如此急于拒绝,说不定温小姐会答应呢。这物价可是一日高过一日,就算你们二位身家丰厚,往后的事可也说不准。昔日大名鼎鼎的张留余都要在日本人手底下讨生活,我劝温小姐还是好好作打算。”
温见宁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张……留余?”
她几乎要怀疑是自己一时听错了。
可那中年人却一挑眉,将她的疑虑打消:“不错,没想到温小姐竟然也是张留余的忠实读者。你们回来上海的时日不长,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那位张留余张先生早已弃暗投明,转为皇军效力。既然温小姐喜爱张先生的作品,我们也可以安排你去张先生所供职的那家报纸,如此也算一桩妙事。”
一来一往的功夫,温见宁早已定下心神,客气而疏离道:“张先生名气大,我也只是有所耳闻,谈不上什么忠实读者,只是突然听闻此事,略感惊奇罢了。我年纪尚轻,资历又浅,在文学界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实在配不上与张先生相提并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对她的再次拒绝,那位姓李的中年人仍不为所动,转头看向冯翊:“夫人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有些事情思虑得未必周全,不过我相信冯先生一定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温见宁心中微微愠怒,正巧福叔提了茶壶过来,只好别开脸去,免得自己看了心浮气躁。白猫不知何时又来到她脚边,她连忙抱起它放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背脊。
福叔手脚利落地给冯翊他们倒完茶后,看都不看对面的人一眼,显然没有给对方也倒茶的意思,这让冯翊颇有些头疼:“福叔,不然还是我来吧。”
他怕福叔得罪了来人,可福叔仍站在那纹丝未动。
那李先生微微眯了眼道:“这位老先生倒是很有骨气。”
福叔这才硬邦邦地回了句:“人自然要比狗有骨气。”
他这一句话顿时激怒了对面,那中年人面上倒没什么表情,他背后那群黑衣大汉纷纷怒目而视,眼看对方就要动手,冯翊见状不好,夺过茶壶,亲自为斟了一盏,口中道:“按理说贵客前来,自当好茶相待,可惜家中不必从前,只有陈年旧茶,还望李先生多包涵。”
温见宁也连忙趁机劝说:“福叔,我突然想起来灶上还烧着水,你快去帮我再看看。”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老管家这才瞪着眼颇不情愿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冯翊才对歉意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并非有意冒犯。”
李先生脸上看不出,他自顾自地品了茶,才感叹道:“上好的祁红,实在可惜了,搁得太久,香气散了不少。我想这世上的许多人和事都和这茶一样,还是要正当好时候品才有滋味。冯先生如今正是年轻有为之时,也当爱惜光阴,及早做一番事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