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学生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学校对此很重视,国文、英文这类的各学院必修课都有好几位知名教授坐镇。联大的教授们们来自五湖四海,有些教授是中式的书香门第出身,有些教授在欧美各国留过学,性情各异,但无不气质鲜明,个性极强,令人一见难忘。尤其她们中文系的几位教授,更是五四以来广大青年学生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最初的激动与兴奋渐渐褪去后,温见宁她们才逐渐正视起她们的师长。
光环之下,其实教授们也是普通人。
就比方说在讲课一事上,教授们虽然学富五车,但优秀的学者与出色的讲师是两回事。有的教授语言幽默,讲课有趣,一节课下来不仅教室里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走廊上也站满了慕名而来的同学们;但有的教授知识渊博,但讲课只是照本宣科,平板无味,令人昏昏欲睡;有的教授学贯中西,任何典故轶闻都能信手拈来,可他们一句话都要夹杂个英文单词或,下面的学生却往往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这些暂且还好说,最糟糕的是有些教授上课时带着浓重的口音,无论用中文还是英文,大家一句也听不清。温见宁也听不太懂,只能在上课时连猜带蒙地把教授说的所有话都记在笔记本上,课后再跟一个宿舍的同学另行讨论整理。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礼拜,众人这才从开学的手忙脚乱中慢慢适应下来。
傍晚时分,好友二人相约一起去海关附近的小公园散步。
此时的蒙自已值春夏之交,公园内花木蓊郁,路边的尤加利树高大繁茂,上面停着一两只雪白的鹭鸟,听到人声走近,就呼啦一下张开白翅纷纷飞走了。翠绿层叠的枝叶间开满了洁白的花,隐隐有种清新而奇异的香气。两人走了一阵累了,选了僻静处,并肩在坐在树下的草地上闲聊,多半时候是钟荟一个人在说,温见宁在听。
这些日子她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但由于两人一个喜动,一个喜静,各有所好,课外活动不常在一处。钟荟接触的人更多,难免攒了一肚子牢骚。
起初她还只是说一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琐事,渐渐话题的重心就偏到了其他的事上。
中日战事爆发之初,国内的报纸舆论对抗战的局势一片乐观。温见宁却对此很不看好,就连向来激进热血的钟荟也难得和她达成了一致。如今时间一长,上海沦陷,南京失守,军队在战场上的颓势愈发明显,士气终究还是渐渐跌落下来。
联大内部主战派和主和派争论不休,文学院的师生自然也不可能幸免。同学们平日走在路上,都免不了被人问一句,究竟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的。
温见宁她们宿舍内部还算好的,冯莘、张同慧都是性情宽和豁达之人,一般不会主动谈起这种会引发争论的话题,温见宁按着钟荟,不让她把在外面的议论带回宿舍里来。只有阮问筠每次听到战事的消息,都不免要冷笑几声,说些丧气话。
她原是金陵人,而南京沦陷后的惨状国人尽知。
大家多少也能理解她心中的悲愤苦闷,都任由她说去了。
宿舍内还能勉强维持着一番和平景象,可出了宿舍,其他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