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闷闷道:“当初从北平刚逃出来的时候,我在心里想,若是能平安抵达香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内地,再也不要离开父母身边。可真的回来了,这些日子明明在家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我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温见宁没有说话,她多少能明白钟荟的感受。
她们躲在香港太平无事的时候,内地却四处炮火连天,山河破碎;她们在衣食无忧的时候,还有人在挨饿受冻,甚至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如果从未见到过那些惨相,或许她们还能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越是亲身经历过,越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钟荟静了一会,突然叹口气:“见宁,你是一早就下定决心要回内地找学校了吧。我不如你,明知道去了就要面对许多困难,可还是义无反顾。我得承认,我从来不像口头上表现得那样勇敢,我娇气又吃不了苦,什么都做不了。”
温见宁轻轻打她一下:“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钟荟笑她:“这话你骗骗别人还好,可骗不了我。你英语那样好,只是不能留在香港,欧洲、美国,别的地方你就去不成了?”
“我是说真的,”温见宁想了想,认真地跟她解释,“我跟你不一样,我总觉得我是个没有根的人,到哪里都没有家的感觉。但留在国内,才不至于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在今年三月份去北平前,我心里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原本想大学四年里慢慢想清楚一些事,但打起仗来之后,好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觉得我至少,至少要做点什么,也应该能做点什么。”
在北平那段日子,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她的命运正和整个家国牵连在一处,被时代的风浪裹挟着上下颠簸,随时都可能被滔天巨浪吞噬。可她不想再在风急浪高时,被随便一个浪头就打得不知所措了,她也要试着找到自己的方向。
钟荟迷茫道:“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上战场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还轮不到她;她亦没有别的本事,既不会救死扶伤,不能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她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学生,有着满腔的热血和充沛的情感,却不知将这些倾泻在何处。
“我们先去学校看看,说不定到了那里,或许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然而提到回学校,温见宁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为难的只有钟荟。她是钟家的独生女,首先就要过父母这关。还有蒋旭文那边,两人好不容易重聚,转眼又要分开。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确定了要返回内地继续求学一事后,就只剩下一个难题——
她们该如何说服钟荟的妈妈,放她们两个再回内地去。
到了晚饭时,三人坐在桌前,钟母就发现两个女儿今天有点不对劲,谁都没有先提起筷子,而是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她有些诧异地问:“怎么回事,是今天的饭菜不可口,还是你们俩有什么事瞒着我?”
温见宁终于开口道:“我们确实有件事想和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