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温见宁本身并不骄纵,但她毕竟从六岁后就去了香港,在半山别墅的生活全由女佣打理一切,如今也不过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真正独立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温见宁跟着齐先生学着如何烧开水,如何用煤气灶做饭,如何用针线缝补衣服,点点滴滴,全是生活中的小事。虽然起初上手时她做得磕磕绊绊,但总归还是慢慢摸索到了门路。
和香港的半山别墅相比,公寓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别有乐趣。
温见宁清早起来打开天窗,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的绳上夹住,看着它们像五颜六色的旗子一样在风中摇曳,下面是匆匆走过的行人;窗台上废弃的花盆里,温见宁种了一蓬狗尾巴草,齐先生说等明年春天,可以去挖几株凤仙花种上,长好了给温见宁染指甲;还有夜里,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稿纸,窗外就是漆黑的夜空,卖馄饨的小贩在下面推着车辘辘走过,叫卖声在窄窄的弄堂里传出回响,没一会就有人忍不住跑出去讨价还价。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让温见宁感到莫名的满足。
在公寓的生活里,同样也有许多让人不那么快乐的事。
楼上的住客晒被子总是直接往晒竿上一晾,鸡毛掸子一抽,灰尘就混杂着鸡毛扑簌簌地往下落,说了几次都不改;热水汀的铁管生了锈,总往下滴答着浊黄的水,温见宁花了很多功夫,也没能完全磨去上面的锈迹,齐先生让她不要管,可她还是不免要和那节管子怄气;温见宁也跟着去早市上卖菜,跟牙尖嘴利的小贩讨价还价,然而每次说到最后,都是她窘得满脸通红,躲在齐先生身后再不敢出声了。
但就是这些琐屑的烦恼,也能让人感到这样充实。
又过了大半个月,温见宁才从这种重获新生的狂喜中慢慢平静下来。
白天齐先生要出去工作,顾不上她。而她虽不喜欢出门逛街,但整日待在公寓里无所事事,也未免太过无聊,索性一早提了菜篮出去帮齐先生买菜,钻研厨艺。
她们所住的位置邻近苏州河,出了弄堂走沿着路七拐八弯地走,很快便能看到两岸破旧的乌篷船密压压地挤着,温见宁知道,这一条船就是一家人的托身之所,吃住生活都在那小小的乌篷下。路两边是各色摊子,清早除了来这里买菜的普通市民外,还有不少靠衣衫褴褛、靠捡烂菜叶子果腹的穷人。
她立在原地看了许久,才走向菜摊去。
傍晚时分,齐先生回到家不见温见宁迎出来,找了一圈才发现温见宁正蹲在厨房的地上,一只手拎着鱼尾,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在比划着,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
温见宁看她回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多年没刮过鱼了,有些手生。”
她说完便低下头来,继续用力地来回刮起鱼鳞来。
齐先生原本还担心她会割到自己,但看她的动作渐渐熟练,也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