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转头问道:“之前我怎么没听你说卢家和冯家是通家之好的事?”
见绣低头道:“不过是随意认识的普通朋友,他自己只说是浙江人,祖上是书香门第,我哪里能知道,他家里竟能和冯家不相上下。”
见宛只是随口一问,听了遂不再疑心,只是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等晚饭时,长辈们难免要问起今日的事,被姐妹几个联手搪塞过去了。
因在舞会上丢了面子,接下来几天冯公馆再下帖子,说是开了文学沙龙请她们前去,都被见宛拒绝了。她自己去不成,也不让其他人去,整日拉着见绣和卢嘉骏四处逛街。
温见宁懒得和她们一起,自己每日清早起来带了速写的本子,在上海街头漫无目的地乱逛,百货公司、赛马场、舞厅、电影院、公园、教堂,都是她在香港司空见惯的场景,换到了上海也不过是大同小异。
更何况齐先生说过,让她去没见过的地方看。
所以第二日,温见宁走入了上海纵横交错的弄堂。
清晨拉走马桶的板车才离开不久,路旁排水沟里传来鱼鳞、烂菜叶子的臭气,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几乎在进入的瞬间就把温见宁逼退。除了当年她还在明水镇的集市上卖鱼时,她已经许多年没闻到这样的气味了。
无论是温家别墅、温公馆,还是她这些年所待过的其他地方,大多都洁净明亮。温见宁的鼻子早已和其他感官一样,被过于舒适优裕的生活磨得退化了,突然置身于这种环境,这才冷不丁被唤醒了过去的记忆。
在过去的几年里,温见宁从没这样试着认真地调动全身的感官,去观察身边的一切:
她在角落里看到过蓬头垢面的乞丐,他们浑身都是虱子臭虫,有气无力地蜷在角落里;她在街头看过黄包车夫们,像骡马一样拉着客人穿过大街小巷,只为赚取一家老小的口粮;她也看过码头的工人,肩上扛着沉重的货物,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杆来;还看过许许多多外国人,不像平日在酒宴舞会上见到的那样彬彬有礼,而是对她的国人傲慢蛮横,仿佛忘了他们正踏在别国的领土上。
温见宁隐隐明白了齐先生的意思,齐先生是想让她看到,这个时代还有许多不幸,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繁华有相同的底色,可丑陋却有各自的悲欢。
可这仍然无法解答她的困惑,面对着这些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她能出手解决其中一两个人当下的困境,却无法改变他们苦难的人生,更不可能去解救成千上万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更遑论去改变世界。
她看到的越多,心情越沉重,这种困惑就愈发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