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出来,付闻歌照例到西院儿去温书。这里有棵大银杏树,俗称白果树,长势极好,枝繁叶茂。虽近夏末,但日头还足,过了八点就开始热了,屋里闷待不住。院里有风,跟树底下待着凉快。
玥儿来给大少奶奶送浆洗好的被褥,瞅见付闻歌,搭腔道:“付少爷,外头热,留神中暑。太太房里有镇好的绿豆汤,你记得去喝啊。”
“谢谢。”付闻歌点头,“对了,玥儿,这树多少年了?”
“呦,那我不知道,打从我到白家这树就在这了,听说是移栽过来的,得有二三十年了吧。”玥儿“啧”了一声,“要说这西院儿怕不是风水不好,人不见多,树也不见结果儿。指望它能结点儿白果儿当零嘴儿,可惜了啊,一年年的光长叶了。”
她嘴上刻薄,是因不乐意伺候大少奶奶——生不出孩子,还紧使唤她。她是伺候二太太的,以前大太太还在的时候,大房上下使唤她也就使唤了。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的主子做了大太太,她的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可这严桂兰还当她是寻常使唤丫头一般,心里不服气。
付闻歌知她嘴巴厉害,不与她争辩,只是稍作解释:“银杏树雌雄异株,这一棵怕不是雄株,结不出果子也正常。”
“半爷儿还能生养呢,这树反倒矫情。”玥儿嘴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登时臊了起来,“呦,付少爷,您看我这破嘴,胡扯八聊的,您甭……甭在意。”
好歹付闻歌是说给二爷的,谁都看的出来,将来这家保准是二爷做主。她心虚得罪了未来的二少奶奶,指不定将来得被穿多少双小鞋儿。
“没事儿,忙你的吧。”
付闻歌并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继续埋首于书本。像他这样的人,莫说在使唤丫头嘴里被当成说笑的材料,就是到了外头,何尝不是低人一等。所以他才力争上游,甭管多苦也要读书。为的就是能有一技之长,将来不受命运的摆布,能在这不公的世间为自己挣得立足之处。
只是争来争去,却还是躲不过。但无论如何还是得争,于他的心性,万不能做只被铁链囚笼困住的猛虎。
晨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付闻歌扬起脸,却看到那青黄的扇形叶片间,似有小小的果实探出头来。
白翰宇约了客人在德义兴吃饭,到了时间,菜都上齐了,却听小二传话,客人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改日请他吃饭做赔礼。
对着满满一桌菜,白翰宇叹了口气,招呼小二用食盒装了给家里送过去。都是好东西,浪费了怪可惜的,拿回家一样的吃。平日里严桂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能吃上家里以外的厨子做的饭菜,也教她尝个新鲜。
对于严桂兰,白翰宇心里只有愧疚。虽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却只对她有兄妹之情,罔论情爱。遵从父母之命娶进家门,他本意是不愿的,可孝字当头,他也没得选。本想着早早给病弱的母亲添个孙子孙女,使她能够承欢膝下以尽孝道,却没想到于新婚之夜才发现自己有难以启齿的毛病。
这打击不可谓不大,而他原本就是性格内敛不善表达之人,以至于对妻子的愧疚化成了恐惧,甚至于连同对方说话都格外艰难。久而久之,疏离变为冷漠,他现在只能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关心以弥补对妻子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