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顾一隆大步走了进来，“爸，我说你也别太惯着她了，是该叫她知道什么叫——”顾一隆顿了一下，选了个特别中性的词儿：“社会。”

“我哥说得对，她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难不成让她在家里待一辈子？这多丢人。”

好好的气氛就被他们两个破坏了，顾大志阴沉着脸，道：“我的女儿，我乐意，我养得起！”

“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这人不结婚怎么行？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她都这么大岁数了。”

顾棠扫了一眼她二哥，赌气道：“我找个上门女婿，会做饭会做家务的，让他伺候我爸妈。”

顾一隆额角都开始突突地跳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跟他争家产啊！

“行了！都少说两句！”他摆出长子的威严来，“这事儿咱们先放一放，大家都不冷静，过两天再说。”

“这不是叫咱们回来商量吗？”顾二兴怏怏地说。

“不是，是让你们帮我搬东西的。”顾棠严肃正经地说，她晃了晃手上的钥匙，道：“去把我的东西搬出来。赶紧走吧，一会儿天该黑了。咱们先去后勤的那个小门，推个手推车放东西。”

啊？？？

“你不要冲动！”顾一隆焦急道：“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姻缘是最大的！你这么一搞，小高还能要你？”

“现在是我不要他！”顾棠冷笑道：“再说没摆酒没领证，我东西还在他家里放着，那我成什么人了？这不就是婚前同居了吗？”

一听婚前同居这四个字儿，顾大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好好的闺女，就为这么个垃圾货色？

“赶紧去给我把东西搬回来！要是耽误了事儿，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走吧？”顾棠站起来，拉开了大门。

顾一隆看了一眼顾大志，他不想去，但是其实这事儿没他也行，顾大志要是厂子里吆喝一声，别说找几个人搬东西了，半个小时之内都能把高喜俊的家拆得露出钢筋来。

“爸，你别生气，我们这就去了。”

兄弟两个跟着顾棠出去。

刚下楼走了没两步，顾一隆就劝道：“棠棠，爸妈年纪都大了，你也别叫他们太操心。”

顾一隆觉得自己是语重心长，谆谆善诱，但是在顾棠看来，这就是爹味十足啊。

“不会，他们年纪一点儿都不大，你怎么会觉得爸爸妈妈年纪大呢？爸爸还在工作，妈妈还时不时出去跳个舞呢，他们身体特别好。”

顾棠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疑惑。

顾一隆觉得她特别没心没肺。

“你……”顾一隆还想劝，不过这边他光说也没用，也得高喜俊那边开头，不然他们家老爷还得骂他胳膊肘往外拐。

这个妹妹实在是太费钱了。

虽然是周末，不过车间不休息的，又是下午五六点吃饭时间，家属院人还挺多的，这一路走过去见了人还得打招呼，兄弟两个就是有心想再劝两句，也没工夫了。

等从后勤借了小推车，顾二兴推在手里，两人又一路往回走。

顾大志是厂里的风云人物，他的儿女也是人人都认得，尤其原本打算今天结婚的顾棠，那是遇见个人都要跟她说两句的。

当人没人不长眼地问什么“没结成婚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你觉得高喜俊跑了跟你有多大关系”这种话题。

就是上来说两句“吃了吗”之类的。

顾棠倒是笑眯眯的，该叫叔叔的叫叔叔，该叫阿姨的叫阿姨，总之是把她两个哥哥都比下去了。

“老祖宗就说女儿像父亲，你跟你爸像，你爸就会说话，还会办事儿，你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一时冲动过来的，心里总是有点想看热闹的，但是顾棠应对的好，加上一开口之后就会有点后悔，还有顾大志在上头压着，夸奖的话是不要命的往外倒。

夸着夸着难免就要说两句顾一隆跟顾二兴。

“你比你两个哥哥强，你大哥就不会说话，见了人都不知道叫的。你二哥就是个混子，当年就为在车间抽烟这种事儿，我前前后后罚了他快五十了，他都没记住！”

顾棠还是笑眯眯地，“我大哥那会儿是才从村里回来，太激动了，不是不会说话。”

来人扫了一眼默默无闻站在一边的顾一隆，除了一开始叫了声张伯伯，就一言不发了。

“我二哥那是赶时髦耍酷，他故意的。”

这人又扫了一眼顾二兴，“那会儿他刚进厂，一个月工资就三十多。”一个月花10块钱在抽烟罚款上，人人都说他是傻子。

“行了，你赶紧去搬东西吧，天都要黑了。”

等走到了住宅楼下头，顾一隆烦躁地来了一句，“你看你耽误的时候，这么点路走了半个小时。”

顾棠瞥他一眼，叹气道：“你是真没看来啊……怪不得爸爸老说你不行，我这是为了把事情说出去，我把东西搬回去了，免得以后起闲言碎语。”

“大哥，你没事儿多回来听爸爸聊聊以前的事情，能学不少东西的，不然你这都四十了，再升不上去可就一辈子是个工人了。”

顾棠的语气、眼神包括肢体动作里都是同情，就算已经夕阳西下了，只要眼睛跟耳朵里有一样好使，就不可能会错意。

顾一隆更加烦躁了，“我是你哥！”

顾棠继续叹气，“我知道呀……你是我亲哥，我是你亲妹。咱俩也没人抱错，真的是亲的。”

这就让顾一隆想发火。

“去收拾东西。”顾二兴拿了烟盒出来，给顾一隆一支，然后跟顾棠道：“你先把你衣服收拾好，我们抽个烟就上去。”

顾棠哦了一声，顾家兄弟两个在楼下吞云吐雾起来，稍微也能缓解一下烦躁的心情。

新房在三楼，最好的位置，不用说，也是看在顾大志的面子上。

不过好在这时候物质资源极其匮乏，一个三门的大衣柜就放了两个人所有的衣服，还有两床薄被子。

顾棠先拿了床单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然后又把被褥叠好拿绳子捆上，她动作麻利干完活儿，两个哥哥才上来。

讲真，没他们她一个人更利索，她又是搬不动。

顾一隆跟顾二兴两个提着东西下去，顾棠手里拿着些小零碎，锁了门也跟着一起下去了。

顾一隆推着车子，忍不住又来了一句，“你就打算这么回去？高喜俊有什么不好？你仔细想想，你跟他还是头婚，你要不跟他，你就是二婚了，这可就不好找了。”

“怎么就是二婚了？没领证没摆酒的，你倒是会算。你把你的担心也给高喜俊说说呗。我好歹还吃了一顿席呢，他可什么都没落着。”

顾一隆推着车子哐哐响，他大声道：“我就不明白了，高喜俊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就看不上他。”

顾棠没反驳逃婚的是高喜俊，理论上是他没看上自己，而是道：“你那么喜欢他，你收他做女婿呀。”

顾一隆噎了一下，“要不是香香年纪太小——多少人都喜欢他，你将来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