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武玉洪回家了。

其实他手里的钱还够他再撑一个月，不过那边闻红喜是数着日子算他什么时候回来,到了九月就不停的问他，“都六个月了，你也该毕业了吧？”

武玉洪一开始是想拿在外地找到工作来骗她的，不过仔细一想，他手上就剩下三千了，早晚得回去。

武玉洪道：“七月最热的时候放了两周的假，所以学期又往后延了两周，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闻红喜：“当时也没听你说啊。”

武玉洪现在撒谎也成精了,面不红心不跳,道：“我不想奶奶担心。”

说实话多放两周假有什么可担心的,闻红喜也不知道,但是这话听着挺开心，她也就没多想。

发完消息,武玉洪心里生出浓浓的焦虑来。

最后两周的自由——他索性连门都不出了，每天就是叫外卖,三天出去倒一次垃圾,好在现在天气冷了,也不至于直接臭在屋里。

这么逃避现实两周,武玉洪收拾收拾东西，拿着最后的一千多块钱回到了家里。

他还专门查了列车时刻表,算着时间回来了。

一进门,武玉洪就看见了坐在客厅百无聊赖的武大海,他挤出一个笑容，大声道：“爸！我回来了！奶奶！爷爷，我回来了！”

闻红喜忙从里屋出来,一看见武玉洪这样子就惊呆了。

最后那两周，武玉洪完全是昼夜颠倒，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玩，再加上他原本生活就不规律，他整个人都变样了。

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周没洗，油腻腻的很是邋遢。

脸色苍白还有点肿，眼底两团乌青，看着没精打采的。

“这么辛苦吗？”闻红喜有点心疼，道：“先去洗个澡，你这身上都有味了，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提着带子就要出去，“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武玉洪笑道：“我就是不想奶奶太辛苦，再说我就这么点东西，自己就提回来了。”

“还是你孝顺。”闻红喜吩咐武大海，“今天就别坐生意了，去把米饭整上，我去买只鸡回来给你补补，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什么好的都没吃。”

等闻红喜出去，武玉洪才看见从里屋出来的武有财。

这才不到七个月，武有财都瘦得脱了形。衣服松松垮垮在身上搭着，脸颊上都没肉了。

也就比骷髅架子多一层皮。

武玉洪心里猛地一抽，下意识就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应该再拖两个月再出去上课的，他爷爷都这样了，八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真的应该再躲两个月的。

想虽然这么想，武玉洪脸上还是笑的，“爷爷怎么瘦成这样了？您别担心，等我知道工作，咱们天天吃肉。”

武有财笑了两声，然后就又开始咳嗽了。

但是工作哪儿有这么好找？

再说武玉洪要是肯脚踏实地找工作，也就不会骗了两万五，出去躲了半年了。

总之一个月下来，他是隔天就出去转一转，然而就是找不到工作。

或者说他就没找工作。

但是这么一个多月下来，闻红喜着急了，一个大小伙子，20岁出头，天天晃荡吃得比谁都多。

要是他们家有钱也就罢了，没钱谁哪儿能养得起他呢？

闻红喜直截了当的告诉武玉洪，“奶奶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仔细想想，不行就去工地上搬砖，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武玉洪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还特别愧疚，“是我想岔了。其实过年原本就不好找工作来着，好多地方都歇业了，4s店我现在还进不去，汽修厂好多就跟工地上似的，都是年工。”

他一边说还一边恍然大悟拍了拍腿，“其实我可以先去找个临时工的——”武玉洪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明天就工作。”

但是等晚上躺在床上，他就没那么开心了。

他跟武大海两个睡在小房间里，总之是相互影响，都能听出来对方没睡。

武玉洪觉得这还不如在城中村住着呢，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顾棠。

白天闻红喜说什么“奶奶把你养这么大”，真的就是胡说八道，养他的明明就是他妈！

就算衣服穿破了，也要省出钱给他买球鞋的妈！

亲妈！

虽然饭做得不太好吃，但是顿顿给他都有肉的亲妈！

这么一想，武玉洪不免有点心酸，还抽了两下鼻子，要不怎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武大海也没睡着，他跟他儿子一样，想的也是顾棠。

原先顾棠在的时候，给他买的虽然是童装，但是又保暖又合身。

童装怎么了？童装比成人的衣服做工好，还柔软呢。

原先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可好，别说出去看人打麻将了，连烟都没得抽。

他妈就是个狠心肠的恶毒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折磨人，还不给人吃饭，没看都快把他爸饿死了吗！

离婚这事儿也是他妈撺掇的，他根本不想离婚的好吗！

像顾棠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都被这个恶婆婆给拆散了。

武大海很是伤心，所以听见武玉洪好像叫了声“妈”之后，他轻声来了一句，“睡不着？”

“嗯。”武玉洪犹豫一下，小声道：“爸……你跟我妈还有联系吗？”

武大海盯着月光下天花板角落墙皮脱落留下来的痕迹，“她手机打不通了，我想——你知道的，要不是当年我们把她救出来，她可能就被你姥姥卖了，我想她可能回去山区了吧。”

最后一个希望破灭了，武玉洪失望极了。

虽然他暗示自己他是想找母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是潜意识里，他就是想有人给他花钱养着他，这样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现在听武大海这么一说，他顿时绝了这个念头，这要是找回去，还不得被人敲一笔？

武玉洪道：“奶奶怎么就不能有点耐性呢？都说了过年不好找工作了，这会儿找的工资不高，还是临时工。”

“哼。”武大海唾弃一声，“她要是有耐心，当年就不会听风就是雨，生生把你妈逼走了。”

“唉，一想起我妈现在过得比咱们还惨，我就有点伤心。”

“再熬两年就好了。”武大海安慰他，也是给自己洗脑，“等拆迁咱们就有钱了。你别看现在旧楼改造了，但是咱们这房子都快四十年了，五年之内肯定是要拆迁的。”

武玉洪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注册成为了一名外卖送餐员，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偷懒了，所以他这事业也不是很成功。

好一点的外卖单子是要靠抢的，武玉洪目前还没这个手感。

又或者有些小区管得严，不让外卖进，还有些虽然让人进，但是不让车进，就全靠走路。

武玉洪一开始不知道这些，头一天干下来，赚的钱扣去各种超时罚款，净利润只有30多。

他吃了个盒饭就20。

这种工资，虽然比武大海赚得多，但是依旧让人绝望。

而且跟武玉洪一开始幻想的空少，有升职加薪渠道，前途无比光明还能舒舒服服赚钱的空少，差距太大了。

反正也饿不死。

武玉洪索性不着急了，总之风太大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下雨他找个地方躲起来，单子抢不到不着急，反正够吃饭就行。

就是混吃等死呗，不过他跟武大海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这父子两个隔三差五的就要说一说顾棠。

其实两人都是想吐槽闻红喜的，但是不敢，都怕对方告状，所以只有顾棠可以说了。

这两人经常焦虑到失眠，就靠着幻想顾棠过得不如意来放松精神入眠。

但问题是顾棠过得不知道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