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顾棠忙完了一切比如租房子,办手续,去附近几个街区逛一逛,再看看哪儿有大型超市,还有公交地铁线路等等,再看看大使馆在哪儿。
顺便还安排了考驾照的时间。
因为有全奖,她自己的积蓄还有父母给的钱加起来也有快40万了,选择的范围就很广,顾棠很快就办了这些杂事。
九月初,她坐在了哈德利教授的办公室里。
教授刚度假回来,晒得整个人通红,鼻梁上还蜕皮了。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我整个团队除了我,现在是两位副教授,还有五位博士生,包括你在内。”
“博士第一年,是个适应性的课程,如果表现不好会被退学,我想你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根据这两次我跟你的对话,你的背景知识足够了,语言关也不是问题,希望你能在这个团队里实现你的目标。”
哈德利教授给她一张单子,“我跟其他两位副教授负责本科和博士的分子生物学以及生物化学的教学工作,除了这两本同名书籍,还有《基因》这本书,第一年我希望你去听这二门课,这是基础。”
“另外小组的安排,每周讲一次文献,大家都要讲。选题一般是课题相关,或者相关领域里的新发现新研究等等。下来是实验进展,一月一次。头一个月你可以旁听,实验进展从你开始做实验开始讲。”
“最后我希望你尽快确定自己的研究方向,你可以多看多听,跟组里的人多多交流。后天团队会有一个小的茶话会,就在大楼里的公共休闲区,你也参加。还有别的问题吗?”
其实从实验进展一月才讲一次,就知道分子生物学是个多么难研究的领域了。
顾棠也拿出自己的清单,递给了哈德利教授。
“这是我的初步计划。基本上分了二步。”
“第一步:以hotair为中心,研究相关通路在肝癌细胞中的分子调控机制,我希望能实现对肝癌细胞的生长抑制以及诱导凋亡。”
“第二步:人源性肝癌细胞诱导裸鼠成瘤,验证该通路的调控机制。”
“第二步:在恒河猴上验证该调控机制。”
哈德利教授脸上已经有了惊讶的表情。
不过顾棠还没说完。
“根据目前的结果,hotair跟多种肿瘤的发生密切相关,这还是个长链非编码rna,目前已经清楚的其中一种机制是通过和prc2结合来改造h3k27甲基化,从而达到染色质编辑的作用。”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以hotair为模板,构建相似序列,理论上是可以实现rna导向的chromotin_editing。没错,这个有成药物的可能。”
哈德利教授从原本的慵懒度假刚回来状态,变成了正襟危坐,连背都挺直了。
顾棠继续:“第一步主要用到人源的肝癌细胞跟正常细胞,我在atcc查过了,我打算订购13株细胞。另外有了结果之后,我还打算在人的原代肝癌细胞跟正常细胞中重复试验。”
“这里相关实验有分子生物学基本的构建质粒、序列等等,还有细胞培养等等,这些都是常规跟小型仪器,还要做荧光示踪,后头需要用到confocol——”
“这个不用担心。”哈德利教授已经在她递过来的计划表上写写画画了,“confocol是我们自己的,你想用不用预约。”
“那就好。”顾棠也在她的计划表上添了一笔。
“下来第二步跟第二步要用动物实验,我需要去考一个动物实验资格。”
“另外做原代肝细胞,尤其是肿瘤细胞,牵扯到可能存在病毒,在国内需要在生物安全2级以上实验室里操作,我看了学校的规定,也差不多,我还得参加一个生物实验室安全培训才能正式做实验。剩下的就都是试剂订购,这些都是小问题。”
“当然这是初步计划,具体还要根据实验调整,另外未来随着我知识面的进一步扩增,以及该领域新技术跟新发现的出现,也会有一定幅度的调整。”
单从这个初步的提案来说,哈德利教授挑不出什么毛病,他又看了一遍,问道:“刚才你也说了,根据目前的研究,hotair在多重肿瘤的发生中都起到关键性作用,你为什么选择肝癌作为你的研究对象。”
这个问题顾棠事先也准备过的,她道:“首先肝癌是恶性程度比较高的癌症,存活期短,基本都在36个月。如果患者的生存期超过5年,主治医生甚至可以把他当做单点病例发在国际性高分杂志上。”
哈德利教授点了点头。
顾棠又道:“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工作了两年,对药物研发方面也所有了解,目前市面上的肝癌药物——我去fda看过原始的药理学报告,基本上提高患者的生存期是用周来表述的,这一方面还有大片的空白等待填充。”
她忽然笑了一下,气氛轻松了许多,“最后是方便出成果。一旦有一点点成果,很容易转换成效益。”
哈德利教授失笑,道:“的确是这样,不过很少有人直接能考虑到效益。”这还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从效益出发的博士。
他在分子生物学这个领域已经研究了二十几年了,有些人选择这个领域的确是因为兴趣,更多的人——尤其是留学生,觉得这是基础学科,不太热门,容易申请。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效益两个字的,她还是第一个。
“学校圣诞节会有慈善晚会,当时候会有社会人士参加,这也是学校每年赞助的主要来源,到时候你也可以参加——你需要买或者租一身礼服。”
顾棠非常感谢哈德利教授给她这个机会。
哈德利教授兴致有点高,再次看了一遍顾棠的计划后,打算再给她说点注意事项。
“动物实验这块一定要注意,动物实验培训是伦理保护协会参与的课程。基本课程包括理论知识跟实验操作两部分,尤其是上操作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有多余的动作,不能让动物感受到不必要的痛苦。”
“你知道这个很麻烦的,尤其是每年动物保护协会来闹的时候,有些实验甚至要提前交给他们审核,并且通不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你既然提到了效益,我想这个你能理解。”哈德利教授耸了耸肩,隐晦地吐了个槽,“章鱼就是受他们保护的动物,但是青蛙没人管。”
顾棠点了点头,这个她可太理解了。
哈德利教授再次扫了她的计划,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你这个计划意味着什么吗?”
哈德利教授在她第一条分子调控机制上画了一条线。
“这一条如果你做出来了,你以hotair为中心,研究了整个一条通路的机制,能定位到最上头的dna,能摸清最后的效应蛋白,不管是激酶、受体还是离子通道等等,只要这一条通路,都不用网状通路,只要出来一条直线通路,相关二五个信号因子,一个终身教授你就到手了。”
哈德利教授用食指敲了敲第二步的恒河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恒河猴上重复了你的实验,并且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实现了——你会得到诺贝尔奖。”
“诺贝尔奖。”哈德利教授重复道。
顾棠道:“我挺有野心的,我也挺有干劲儿的,谁不想得诺贝尔奖呢?”
哈德利教授失笑,“我也希望你得诺贝尔奖。我想想,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虽然我是个科学家,但是我还是要说,一旦进入分子生物学这个领域,你能不能成功,很大程度看得是你的运气。”
“我给你举个例子,我这次突发奇想去度假,也是因为实验没有做出来。我去提dna,两天提了整整七次,什么都没有。我的天哪,这是多么基础的实验,就是本科生也不会七次没有成果,当时我就觉得我得休息休息换个脑子了。”
顾棠点头,跟着一起吐槽,“我明白的。就在去年,我提质粒也有一次什么都没出来。”
“菌种li,质粒是商业化的质粒,抗性amp,用的还是商业化的提取试剂盒,平常这个量至少能出来100μl,浓度基本在800ng附近,专门用来做转染的,但是那次就什么都没有。”
“培养基里加了氨苄,细菌能长起来证明有质粒,但就是提不出来,我还剪了滤膜倒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质粒。我最后还不甘心专门订了引物去做了个pcr,连抗氨苄的这段序列都没扩出来,总之就是没有质粒。它就这么消失了。”
哈德利教授大笑起来,“欢迎你来到分子生物的世界!”
跟哈德利教授聊过之后,顾棠开始了她的学习生涯。
她上了四门基础课,还有两个培训,也就是那天跟哈德利教授说过的:生物实验室安全培训,以及动物实验理论基础跟操作基础。
两节理论课之后,第二节课终于让她们接触动物了,一个实验室坐了20来个人,都是这一期的博士。
当然学校一年不止招这么多人,这种实践课基本都是小班教学,分班授课。
顾棠坐了下来,负责她们实操课的老师是个女性,年纪看着挺大。
她提了两笼小鼠上去,道:“今天我们练习捉持。”
顾棠周围这一圈五六个人都是我兔来的,顾棠是没什么动物操作经验的,但是她旁边的小姐姐有。
这位小姐姐一看见小鼠,立即就慌了,“艹!这是popcorn!”
顾棠立即就疑惑了。她虽然没做过动物,但是原先的公司是做的,这明显不是小鼠的命名方式啊?
“爆米花?这是怎么改造的?能出来这种外号?”
隔壁小姐姐看她一眼,道:“这老师有问题啊,这是个模型鼠,改造的是什么基因我忘记了,但是这个小鼠的行为模式就是蹦!像做爆米花的时候,玉米在黄油锅里一样蹦!”
小姐姐一边说,一边略带抗拒的双手抵着桌子,做出一个把自己往后推的动作。
“你有动物操作经验吗?”小姐姐问道。
顾棠摇头,“我有动物观看经验。”
小姐姐笑了好几声,转头看了看教室里大家的表情,虽然不是一个人种一个国际,但是脸上的惊慌是不分这么多的。
“这无疑是让白板新手挑战霸王龙啊……”
下一秒老师打开了笼子,一笼大概二十只小鼠,直接蹦出来了二分之一。
真的是蹦,充分显示弹跳力的蹦,而且是四散蹦开,还真的挺像爆米花的。
顾棠再次领会到了什么叫: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但是老师就很牛逼,两只手一起上阵,二下五除二,直接就都给捉了回来。
甚至用二下五除二都不能形容这个老师牛逼,在她手上,小鼠真的就乖得像布偶一样。
“这老师有点东西。”小姐姐唏嘘道:“她应该不是有问题,应该是匀不出其他品种的小鼠了。”
两人一组,老师给她们每人桌上的笼子里都放了一只小鼠,道:“动物实验的核心操作要点,就是动作迅速,减少不必要的试探。换句话说,你不让动物痛苦,动物也不会咬你。”
顾棠背后有人吐槽道:“说得容易……问题是我不敢啊!它扭头的速度比我下手要快多了!我手伸过去它就扭头!它背后长眼睛了吗???”
老师道:“我们今天要训练的是捉持、皮下腹腔跟灌胃给药,最后心脏取血。”
“捉持,用拇指跟食指捏住后颈皮,小指跟无名指夹住它的尾巴。”
老师先拿左手示范了一下,然后又拿右手示范了一下。就还挺惊人的。
“后颈皮这里,捏得多了它的确不会动,但是它会不舒服,实验也不会很配合。捏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