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攥起手,吩咐身边的人去处理地上的尸首,他皱着眉,下颌紧绷,不去看她一眼,他怕他忍不住想掐死她。
他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冷声道:“回去之后自己领罚。”
侍卫自知没有听从命令,险些犯了大错,连忙低头应是。
天色太暗,渡口的灯笼在乍起的夜风中摇晃了几下,熄灭了烛光。
顾宁以前认为萧夙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即使去假意关心一二也是考虑到自己。
或许是受上辈子的影响,顾宁知道萧夙不会死,所以理所当然得觉得他不会有事,也不需要她去担心,但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她把萧夙想得刀枪不入,忘记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顾宁思绪混乱,想到方才焦灼担忧,又想到在庄子上见到他的那一刻,除了紧张不安外,其实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男人会逢场作戏,女人也会,甚至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郑老夫人说她是恃宠而骄,顾宁无法反驳,萧夙愿意宠她,她便仗着他的宠爱使性子,要不然她哪来的胆子拒绝他。
在顾宁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凭着直觉去得寸进尺,他对她的放纵,让她的胆子逐渐放开,顾宁觉得自个儿是委屈求全,跟萧夙也是逢场作戏,好不容易不用她再曲意逢迎了,很多事早已发生了变化,不似当初的模样。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舒国时她总是想起他,一年的朝夕相处,让他留下了不少痕迹,以至于她做点什么都能轻易地想到他。
顾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他明明那么可恶,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会想他。
鼻尖闻到一股草药味。
顾宁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巧碰上端着药碗经过的侍卫,还是个熟人,正是那天在她身边的那人,她看向托盘中的药碗,“这药给谁的?”
一问之下,顾宁才知道萧夙发烧了,她听得发愣,从没见他生过病,是因为那天受伤了所以才发烧的么。
那侍卫等了一会儿,还以为世子妃要去给主子送药,结果她愣是什么话都没说,他不由得替主子感到不平。
那年他也跟着主子去了广陵,这世子妃做的事他是知道的,不仅趁机私逃,还躲到别国来了,这两年多来,主子为了找她费了多少心力,更是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地来找她,可世子妃倒好,连自家相公受了伤生了病都不去看一眼,这种女人就算生得再美也不能要。
他再气愤也没用,别人要不要不好说,主子这不又把人带回来了。
侍卫不再停留,端着药碗走开。
客船行了一日一夜,顾宁身体疲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索性坐了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间还不算太晚,他应该还没睡。
起身穿好衣裳,顾宁四下睃巡,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她走到水盆前,看到水中映出的面容,她差点晕过去,这个一身布衣,用头巾裹发的村妇是谁,她这几日都是这样在萧夙面前晃悠的么?
在张道长家中时,玉卿曾借了她一身衣裳穿,虽说同样是布衣,那衣裳颜色干净,剪裁合身,穿上去也是村里的一枝花,但她现在这身灰扑扑的,头上的头巾也是灰扑扑的,好像整个人从土里滚了一圈似的。
顾宁对着水盆仔细地梳好头发,如云的乌发上只有两根绾发的簪子,过于寒酸了,她往屋里扫了一圈,掐了一朵玉簪花别再发间,顿添清丽娇俏,可随即想到萧夙一贯爱似笑非笑地嘲讽人,他还在病中,她却戴着花去瞧他,还是一朵不太吉利的小白花,他指不定要以为她是故意咒他。
顾宁一下把花揪了下来,又瞧着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手边没有脂粉可用,她用力地揉了揉脸,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点儿。
做完这一切,顾宁总算挪到了门边,手搁在门闩上不动了,她去了要说什么,问问他伤到了哪里,有没有好一些,可他不理她怎么办。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闩,抠得指尖通红也没把门闩抽下来,她一甩手,坐了回去,不去了不去了,他见到她就烦,她何必自讨没趣,虽是这般想着,没多久她又起身走到了门边。
顾宁苦恼地敲了敲脑袋,看着天色已晚,她再犹豫下去,他都要睡下了,她一咬牙把门闩抽了出来,好歹迈出了门。
她看到那个侍卫去送药,知道他在哪间屋子,屋里的灯亮着,他还没睡。她出门的时候怕他已经睡下了,此刻看到灯亮着又不敢进了。
顾宁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右手抬起放下,放下抬起,终于叩响了门,咚咚的两声仿佛是敲在她心上,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