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里的东南角上,蔷薇架与木香棚并连,假山活水引入其中,娇花漫芳径,杨柳垂粉墙,唯独寻不见一竿翠竹。
顾宁心道,园内既然无竹又何必起个“竹园”的名头,这岂不是名不副实。
见她往那匾额上瞅,萧夙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顾宁将心中疑惑道出,“只是觉得奇怪,既然是竹园,为何园子里一竿翠竹也没有。”
萧夙的唇角牵起,轻笑道:“我的世子妃,你难道未曾听闻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言?”
身后跟着婢仆,顾宁不满他如此调笑打趣,睇他一眼道:“自然是听过,只是我见过去除杂树、遍植翠竹的,倒是不曾见过只挂个名的。”
她这话里话外无不在讽刺他有其名无其实,他若是真的不可居无竹,怎会一竿竹子都不种,反而种了些海棠蔷薇,可见是欺世盗名,还偏往那君子高洁上靠。
萧夙挑眉道:“无竹使人俗,我虽是俗人,就不许我有附庸风雅之心?做不到置身万竹林,占个名也就罢了,真把园子里种满竹子,莫说什么雅趣了,连觉都睡不好。”
附庸风雅就附庸风雅吧,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顾宁是大开眼界,顿口无言。
他睨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若喜欢,可让园子里的花匠在南窗边上种一丛,夜里看着竹影摇曳,想来也别有韵味。”
莫说顾宁有那难入睡易惊醒的毛病,就算没有,他从南窗边上种竹子,夜夜听着那簌簌声响也够呛能睡着。
萧夙不回竹园来睡,也有其他地方可去,他种那丛竹子用意就十分可恶了,她看他这个竹园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外装君子内藏奸诈。
顾宁抿起了鲜润朱唇,因为已经成婚,便将乌发盘了起来,珠翠点缀云鬓,步摇晃于香腮,冰肌玉骨,风姿楚楚,即使美人含怒也叫人赏心悦目。
萧夙看着她,忽地轻笑了一声,扶住她的手道:“种什么不种什么,都由世子妃定夺。”
方才还在挤兑她,这会儿又做出柔情蜜意的模样来捧她,他可真是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真谛。
顾宁如此想着,忽觉得手上一紧,一只纤纤玉手被他反手一握,裹入了掌中,顾宁瞪向萧夙,当着这么多人呢,他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她立马往左右看了看,鬓间的步摇晃动,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
身后的婢仆很有眼力见地低下了头,顾宁脸上泛红,要不是看见或听见了什么,用得着把头压得这样低么。
萧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握着顾宁的手,疾走几步把她拉进了屋里,顾宁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他脚尖一拨“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将其他人都阻在了门外。
门一关上,光线瞬间暗了几分。
“你做什么,大白天的关什么门?”顾宁色厉内荏地问道。
萧夙语气平淡,慢悠悠道:“不是你怕被人看见么?”
他定定地看着顾宁,黑眸深沉,跟他接触多了,顾宁也能抓到点他的情绪,譬如此刻,他这个语调就过于平稳了,她呐呐道:“人前本就应该庄重些。”
“我握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世子妃,而是别人的媳妇?”萧夙一瞬不瞬地瞅着她,他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都是在想什么鬼东西,就跟着了魔一样往死胡同里钻,拉都拉不出来。
顾宁听了他的话,略微怔了怔,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一想到萧夙去摸别人家夫人的手,被人家当成登徒子给抓个现行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发笑,意识到萧夙正在看她,她赶紧抬手挡在唇边以作掩饰,不能让他看出她在幸灾乐祸。
其实,顾宁就是觉得他没有在人前给她嫡妻应有的尊重和体面,让其他人看见了,如何树立她的威信,嫡妻又不是妾室。上辈子她跟那些贵妇相处时,就曾听她们说过,作为正室就该庄重,不能跟那些供人取乐的妾室比,那时她没有体会,已然是破罐子破摔,还要什么庄重,想庄重也庄重不起来,但时移世易,她如今的境遇跟那时不可同日而语,她现在就是个瓷器瓶,不能磕不能摔,需要细心维护,方得周全。
萧夙垂眸看着她,专注的眼神直往人心里钻,顾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阿宁,那些丫鬟奴仆看到我与你亲近,只会认为你我恩爱有加,一个受宠的世子妃,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多得是人来巴结奉承,相反,他们要是见你受到夫主的冷落,自然也就认为你是可欺的,那些人最会捧高踩低,即使你是世子妃也能叫你吃尽苦头,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