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以后又是忍不住囫囵打起了瞌睡,头一点点的,笔下的墨水早就已经是糊成了一团,在纸张上划出了大团大团的墨迹。

阮棠这具身体才刚刚成年,大约就是白天精力旺盛,晚上到了时间点就要睡,他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伏倒在了案几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阮棠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嘎吱”声,像是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他顿时惊醒,马上坐直了身体,明明还没睡醒,却已经是摆开了架势,握着笔皱着眉头,努力而又勉强的装出了一副“我很努力很用功”的模样,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我、我没睡,没睡觉呢——”

阮棠晃了晃身体,声音越来越小,眼瞧着又要睡过去,开门的老太监有些心疼的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热气腾腾的龙须面以及糕点放到了桌面上,有些惊慌地说道:

“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在这里睡着了,书房这里如此简陋,夜半甚至还会有凉风吹过来,万一您感染了风寒该怎么办,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您可是我们大敬的皇帝,您是天下人的主心骨……”

老太监的声音有些尖利,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阮棠即便是有天大的瞌睡这会儿也清醒了,他揉了揉额角,淡声说道,“我…朕今日做错了事情,皇叔让朕抄写《论语》十遍以明白尊敬师长的道理,如今这《论语》朕还没抄写完,又怎么能去睡呢?”

阮棠还没适应自己这个小皇帝的身份,因此改口的时候有些微微的不适应以及不自在。

他才说完这话那老太监就有些忍不住了,他盯着那微微浸染了大团大团墨痕、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纸张,忿忿不平的抱怨道,“我看他就是在为难陛下您,陛下您不通笔墨,拿笔杆都甚少拿起,这《论语》又这么厚,您要抄到什么时候去了,现在天都黑了,陛下您可千万不要熬坏了身体。”

其实《论语》并不算很厚,比起书房里其他的书籍可以算是轻薄得很了,但是老太监心疼小皇帝,自然也是想不到这点。

“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门莫非王臣,那太傅是陛下您的臣子,他做错了事情陛下您照罚就是了,惩罚一下又如何,陛下您何必要什么理由与借口,摄政王处罚陛下您这件事儿万一传出去了,陛下您岂不是威严扫地,这样一来又该如何让臣子诚服?”

这话说得着实是情真意切,却又是暗戳戳的带了几分挑拨离间,像是在给小皇帝上眼药。

阮棠听得迷迷糊糊的,差点被带到沟里去了。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历史上会有宦官专权、祸乱朝堂,实在是这张巧嘴,太会说了。

原主的性格原本就是多疑而又敏感,要是原主听了这话怕是要猜忌萧玟,觉得萧玟是故意惩罚他想让他尊严扫地。

萧玟在他心里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被老太监这么一说,指不定更得扭曲了。

不过换成了阮棠他自然不会这么想。

阮棠眨了眨眼睛,将喉咙润了润以后这才板着一张脸有几分严肃的摇摇头,开口说道,“皇叔的确是为了我好。”

那老太监急了,急急忙忙的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是顾忌着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外头的人都说萧玟有不轨之心,他先是让陛下您颜面尽失,又是压着陛下惩罚您,若是要传出去了,外头的人怕是说陛下您不如萧玟,陛下您可是真龙天子——”

阮棠面色一冷,他拿起银箸用力的磕在了桌面上,瞳色微暗,他扯了扯唇角,厉声打断了老太监的话,“张全,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太监全名叫张全,是伺候阮棠起居的贴身太监,外头的人都称呼他为张公公,这张公公原本是皇后身边的人,原主念着自己已经去世的母后便是对张公公多有几分宽容,平日与他来往最为亲近。

因此这会儿乍一听到阮棠叫自己的全名,张公公立刻跪地给阮棠磕着头,慌慌忙忙的说道,“陛下,奴才罪该万死。”

“你的确是罪该万死,这种话也当着我的面说出口,”阮棠挑起了一筷子龙须面轻轻吹了吹,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外头的人说风是雨的,又有几分真实,我听了还嫌污了我的耳朵,以后若是再把这话递到我面前来,你就先出去挨个三十大板。”

张公公压低了头,颤抖着声音回了声“是”。

“你也清楚我甚少捏过笔杆子,原先学的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太傅教我修身治国平天下,皇叔让我抄书懂礼义廉耻、尊敬师长,都是为我好,若是连这么些简单的东西都不懂,外头的人又该如何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