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性格投契,虽然所学不同,却总有话可谈;她喜欢冯翊身上平和的气质,敬重他的人品学识,也信任他足够沉稳可靠,能与她风雨同舟、并肩而行。如果说在最初与冯翊定情时,她还没有考虑太多,只是一心一意想回应冯翊对她的情意,然而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早已有种预感,两人迟早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她并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然而日军的逼近,空袭的阴影始终不曾散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只想抓住当下的分分秒秒,珍重自己所爱的人,尽可能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心里既已有了决断,还为旁人琐事纠结于心,不过是杞人忧天、徒增困扰罢了。
将这封信也寄出后一个礼拜,她和冯翊、钟荟三人一同请假,回了香港。
三人经过一路风浪颠簸,直至这天中午才抵达港口。
一下了船,温见宁先挽上旁边好友的手臂,笑吟吟对他道:“我们先不急去你家。”
冯翊起初只当是她想先去拜访钟荟的父母,再转头去冯公馆,可等陪她一并去了钟家后才知并非如此。这两个好朋友一到家后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手拉手逛街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钟家的客厅里,他只好一个人应付两位长辈的盘问。
钟父尚且只问他对一些时事的看法,钟母则毫不掩饰对他这个人的探究之心,态度格外热情。尽管对方并没有问出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可还是让冯翊有些本能地紧张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没心没肺的某个人总算回来了。然而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就只见那对好姐妹又急匆匆地撇下他上楼去了。
冯翊哑然失笑,只好再次坐下来应付钟家父母。
这一次他们在楼下等了许久,直至双方都无话可说了,钟母才想起什么,起身道:“这两个丫头今天一回来就古古怪怪的,也不知在楼上做什么,我去看看她们……”
话音未落,楼上两个女孩终于下来了。
冯翊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落在后面的温见宁。
她身上换了件茶红的长袖丝质旗袍,衬得皮肤格外白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从与冯翊确定关系不久后,她就没再剪过短发,近半年的时间过去,早已留成了乌黑的长发,这会被柔顺地绾在脑后,多了份古典而温婉的韵味。
等来到他身前,温见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钟荟说我总是太学生气,让我今日好好打扮了再登门,至少别让你家人觉得我慢待了他们。”
冯翊终于回过神来,笑道:“你肯跟我回去,就已是格外优待了。”
钟家父母看他们两人站在一处,只觉这一对郎才女貌,简直天造地设一般。尽管有些舍不得刚刚回来的温见宁,不过他们还是笑着催促道:“好了,既然人已经打扮好了,我也不留你们两个,还是早些带回家去给家里长辈看看。”
冯翊坦然地拉起她的手,与钟家人道别后,钟家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地方。
二人下了车,冯翊一手拎着手提箱,一手拉着她站在大门外。
察觉到身边的人正在深呼吸平复心情,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转头温柔道:“你不要怕,我和二叔公通过气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温见宁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怕,只是有些紧张。”
他没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
冯翊抬手按下电铃,在佣人匆匆跑出来打开铁栏门后,和她一起拾阶而上。
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四五十岁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面容沉肃,下颌处的那把短须整齐而漂亮,想来应当是冯翊的父亲;他旁边坐了位面容清癯的老者,须发皆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手里正握着一卷古书在读。
看到二人进来,冯父重重咳嗽几声,才放下手里的报纸:“回来了。”
冯翊客套地向自己的父亲问了声好,见对方锐利的眼眸扫向他身旁的女孩,微微挺身为她做介绍:“父亲,这是见宁,是我的未婚妻。”
温见宁顺着他的介绍,礼貌道:“伯父您好。”
冯父的反应冷淡,他早已从电报中得知了温见宁的存在,也听大女儿冯苓提过一些事。不过他有再多不满,碍于身份涵养,也只是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冯翊又拉了她去给旁边的二叔公行礼。
二叔公放下手里的古书,抬了抬玳瑁边的花镜,眯眼仔细打量了一会,才说了些什么。他说话不仅乡音浓重,前些年喉咙还出过问题,一度开刀做了手术,如今说话就更让人听不懂了。就连冯翊也要听一会,才能慢慢给温见宁翻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