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她们的同情心反而成了最无用的东西,随行保护他们的人多次警告联大师生,不要多管闲事。但在教授的带领下,同学们还是想办法捐钱捐物,尽自己所能帮助一些可怜人,哪怕那些钱和物未必能真能解决这些问题。
这些所见所闻实在令人心里不是滋味,但好在也并非到处都是这样破败混乱的。
这片辽阔丰饶的土地上,还有丰富的物产、怡人的风景和许许多多淳朴乐观的少数民族同胞们热情相迎,不然恐怕不等这次远足结束,大家精神上就要承受不了了。
有一日,他们正好赶上当地彝族人一年一度的火把节。临时居住的村寨家家户户准备了松木,到了晚上还举行了火把晚会,并邀请联大师生们也一并参与其中。
通红的火光照亮了寨子的每个角落,驱散了黑暗。彝族的青年男女热情地拉了这一群师生,也围在篝火边竞相奔走跳舞,场面浩大又热闹。
在众人欢声笑语不断之时,只有温见宁趁没人注意,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村子。
她没有走太远,就在村口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坐下,看着天上的星空想自己的心事。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扭头一看,是冯翊来找她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问:“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温见宁侧头看着他笑:“我一个人安静惯了,如果太热闹,反而会觉得有些不适应。”
两人静静地坐在山坡上的草丛中,他们看向夜色掩映下的苍茫远山,也看向更高更远的天穹。一条乳白的银河横贯夜空,无数细小的星辰高悬于他们头顶,从亘古之初到往后的千千万万年,这些星斗始终在天穹上默默注视着人世间的沧桑变幻。微风送来细细的虫鸣声,远处传来脆亮的嬉笑,却只衬得眼前的夜色愈发寥廓深远。
温见宁想了想问道:“去年年底选课的时候,我看到你们物理系开了一门天体物理,本来想选那门课的,可惜最后还是选了本地植物。天体物理有趣吗?”
她自从来了云南后,总觉得自己从前的眼界不够开阔,想了解更多。除了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外,她也关心脚下坚实的大地,以及头顶浩瀚的星河。
冯助教十分尽职尽责地为她解答:“天文物理虽然是天文学与物理学的交叉学科,但除了少数需要观测外,更多偏向于计算。如果你有心了解天体的参数或者宇宙规律,要掌握微积分等很多数理知识。不过如果你只是想认识一下天上的星星,那么不用去上课,我也可以教你。”
温见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那么冯先生,请多指教。”
冯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给她看:“看那里,北极星与北斗你一定认识,我们以此为基点,这一颗是大角星……”
他一边说,手指依次将散落的星辰勾连成线,温见宁十分认真地听着。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老师认真,学生用心,讲了许久才停下。
温见宁正要照例跟冯翊道谢,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草丛见一点淡黄色的荧光倏忽而没,顿时惊喜地站起来要去捉住那只会发光的小昆虫。然而还不等她走到近前,那只萤火虫仿佛就从草叶的震颤中察觉到了她的到来,颤颤巍巍地振翅膀飞了起来。
它越升越高,越飞越远,仿佛要一口气飞入河汉,化作夜幕上的一颗星。
温见宁伸手抓了一下,却只抓了个空。
冯翊也站起身来,慢慢走至她的身侧:“滇省这里的气候适宜昆虫繁衍,等过了四月,萤火虫就会出来了,一直持续到深秋。若是你喜欢,这些日子再往山里走一走,到有水源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萤火虫。”
温见宁仰头看漫天的星斗,隔了许久才回答他:“我小的时候因为很喜欢看萤火虫,常常指使我表哥去帮我抓,他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去跟舅舅和舅母告状。他们最疼我了,每次听说他不听我的话就揍他。现在想想,我小时候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也难怪我表哥不喜欢我,常常和我对着干。”
冯翊有些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起从前的事。
只可惜,温见宁只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两人又重新找地方坐了下来,身后村子所在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阵歌声,再仔细一分辨,似乎是青年男女在对唱。这也是当地人的习俗之一,年轻男女可以在火把节这天借助歌声互诉衷情,尽情地表达对彼此的爱意。
温见宁有些感慨道:“虽然有些人常说,当地人蒙昧无知,这里是未开化之地。可咱们那边在国民政府成立后过了好几年,才渐渐有了爱情独立,婚姻自由。这里的人却是千百年都这样过来的,反而比所谓文明人的世界要来得自由。”